身上穿的依舊是那套火紅的喜服,腮和唇都還留著殘妝,季荷伊下意識地拿過銅鏡左右照了照,心中自嘲,這便是棄婦的樣子啊。
她披上襖子站起身來,走出臥房,喊來了睡在下房的丫鬟。
“長簫、麗娘,替本宮洗漱更衣。”她道。
無論如何,這婚已成,她的蓮妃身份也已昭告天下,這該有的架子也應該端上,得把戲做足了才是。
看過那樣多的宮斗故事與電視劇,季荷伊并不否認自己有時候相當?shù)貥吩谄渲小?/p>
“娘娘怎么起得這樣早?”麗娘走出下房時還在打呵欠,見到季荷伊依舊一身喜服,眼睛立刻瞪大了,“娘娘怎是這身打扮?難道昨夜沒有就寢嗎?那皇上……”
話才一出口便曉得自己錯了,麗娘連忙低下頭不敢看主子的臉色,發(fā)現(xiàn)這樣的蹊蹺,這時候更應該若無其事,誰曉得她方才的話是不是火上澆油,揭了主子的傷疤。
季荷伊淡淡一笑,取下腕上一對瑪瑙鐲子,塞到麗娘手中,道:“皇上不在的事,不要對外人說起,尤其是太后。”
“是,娘娘!”麗娘點頭如搗蒜,忙不迭地將鐲子掖進懷中,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
長簫手腳麻利地端來了銅盆,里面盛滿了剛剛打來的熱水。她依舊話很少,做事也認真得有些過分。季荷伊一直想找她詳談一次,只不過眼下進宮之初,實在分身乏術。今天的事,想來長簫也不會對外人亂嚼舌根,季荷伊便沒有多加叮嚀,接過長簫遞來的帕子,將臉上的殘妝悉數(shù)抹凈。
大約半炷香的時間過后,季荷伊已換上一身新衣,淡粉色的裙裾更襯得她嬌若桃李,素凈的臉上化了淡淡的新妝,分外賞心悅目。大婚過后的頭一天,皇上與新皇妃照例是要去向太后請安敬茶的,但眼下皇上不知所終,又不能大張旗鼓地派人去找,季荷伊不禁犯起愁來。
當然,她并不打算讓太后知道皇上在新婚之夜一夜未歸的事情,否則方才也不會讓麗娘謹言慎行了。
窗戶關了整整一夜,廂房里有些悶,季荷伊憂心忡忡地推開門去,微寒卻清新的氣息迎面撲來,她不禁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心中即刻清明不少。
再張開眼,她不由得被眼前所見嚇了一跳。只見一個身形修長的男子側身站立在紫竹苑的石階上,皮裘披風如浮云一般勾勒出他挺拔的身材,披風下是一襲喜服,鮮紅得有些刺目。他神情疲憊,眼睫低垂,像是一夜沒睡,渾身的凌厲之氣煙消云散,仿佛他只是一個被遺棄的人,而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天子。
季荷伊魔怔一般地輕步走了過去,她手心溫暖,悄悄地握住了步瑯飛放在身畔的手。
他的手真涼啊。
她想起那年冬天,宇文鐸到她宿舍樓下為她送早餐,包子被他揣在懷里還熱騰騰的,他的雙手卻冷得像塊冰,嘴唇也凍得發(fā)青,還一直擺手說不冷不冷,就是排隊的人太多了。
她當時就哭了。
一抹窩心的溫暖倏然自手心傳來,步瑯飛即刻清醒了三分,他回過神來,詫異地轉過身子,看見季荷伊正怔怔地凝望著他,眼中隱約泛著淚光。
剎那間百感交集,若是平時,他一定會厭惡地甩開這只手,但他的心和身體都寒冷而僵硬,她的手又太過溫暖,讓他本能地想要去依附這種溫暖。
步瑯飛細細地端詳著她的面容,頭一次不帶任何負面情緒地看著她。
想來,她也是可憐的吧。
千里迢迢從東汶來到天朝和親,離鄉(xiāng)背井,好不容易到達洛州,婚期卻一拖再拖。好不容易進了宮,他卻對她冷眼相待,隨意打發(fā),她亦是毫無怨言,逆來順受,在太后面前亦沒有恃寵而驕,他卻連一個笑容都吝嗇于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