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在一樓的客房臥室醒來。

落地窗外面陰沉沉的，有簌簌的雨點劃過玻璃的聲音。

我賴在床上聽了一會兒雨，又在窗邊的地板上練了半個鐘頭瑜伽，早上身體有些僵硬，一整套動作完成之后微微出了些汗，但是精神抖擻。

昨天穿的衣服已經(jīng)洗干凈烘干，我換上之后就輕手輕腳地走到了廚房。

樓上的臥室還沒有動靜，廖長寧還未起來。

昨天晚上，鄭醫(yī)生過來給他檢查身體，又安排了一堆注意事項。

他根本就沒聽進(jìn)去。

鄭醫(yī)生慈眉善目，也不狠勸，只嘆口氣，涼涼說了句：“想想你媽媽，你這樣她怎能安心？”

我在旁邊聽了幾句，送鄭醫(yī)生出去的時候，他安排我：“長寧這次主要是肺炎引起持續(xù)低燒，并發(fā)腸胃炎。胸片顯示雙下肺陰影，癥狀多為胸背痛，干咳。白天還好，特別難受的是晚上，可能會有胸悶氣短的現(xiàn)象，無法平躺睡覺，側(cè)臥同樣難受，一夜中必會有兩到三次要咳醒?！?/p>

我心疼極了，問他：“那我能幫他做點什么呢？”

鄭醫(yī)生對我倒是很溫和：“你是個懂事的孩子，長寧就是太不把自己的身體當(dāng)回事，身邊人的勸告他也從來聽不進(jìn)去。我看他倒是很疼你，平時多跟他說點高興的事情?！彼麚u搖頭，“長寧什么都好，就是太執(zhí)拗，認(rèn)定的事情就非得做到底?！?/p>

他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廖長寧要做什么事，我也不敢直接問。

廚房是半開放式的，一張大得夸張的黑色大理石流理臺，能看到紋理的厚重原木色櫥柜，金屬色的煙機灶具，臺面上有亮晶晶的成排的德國刀具，櫥柜里有整套的手繪青花瓷碗碟和清透光潔的玻璃器皿。

冰箱里到不至于如顧雁遲所說的空空如也，冷藏室就擺滿很多我不認(rèn)識標(biāo)簽的酒。

我簡單地翻了翻，米桶里是半滿的，應(yīng)該有用人定期補充清理。

我初中開始念寄宿學(xué)校，很難能擅長廚事，但是煮一鍋白粥還是在我的能力范圍之內(nèi)。砂鍋里咕嘟咕嘟地煲著粥，香味在日光里彌散開來。

我正低頭用木柄勺子攪動，廖長寧從我身后走過來，隨意地倚在流理臺前，唇角揚起清淡的笑意，問我：“翹翹還會煮飯？”

他精神好了很多，眉目和緩，我也放松下來，笑著跟他說：“我餓了?！?/p>

他說：“一會兒會有人送吃的過來?！?/p>

我點點頭，問他：“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做事？”

他低頭用右手食指揉揉額角：“頭痛，不去了?！?/p>

我搖頭晃腦地開他玩笑：“荒廢政務(wù)，無道之君?！?/p>

他無奈地伸出手指輕輕捏捏我的臉頰：“調(diào)皮，你跟誰學(xué)來的這種論調(diào)？”他又嘆了一口氣，半真半假笑著說道，“何況，我也從未曾君臨天下?！?/p>

我那時竟然能敏感地窺得廖長寧心中天生對權(quán)利角逐的欲望。

雨漸漸落得小了，整個城市的天空都灰蒙蒙的，不知道是起了霧還是霾。

這種天氣，最好窩在家里什么都不做。

用人提了兩大袋食物過來，都是慧姨按照我的口味準(zhǔn)備的。

廖長寧的食欲不佳，勉強吃了幾口就擱下餐具。

我問他：“不食五谷，吸風(fēng)飲露，你是要修道成仙嗎？”

我拿眼睛瞟他，他左手支著額頭，笑得頗為氣定神閑，說：“成就仙道就要去人欲，除了食欲還有許多其他身體的欲望，我還做不到心欲戰(zhàn)勝體欲，無法升仙?！?/p>

他一大篇拗口的《欲望論》說得極其隱晦，我沒忍住，問他：“你交過很多個女朋友？”

他沒想到我竟然提取出重點，笑著說：“乖，歷史是用來被遺忘的。”

我不說話，一陣靜默。

他似乎察覺對話中的曖昧成分，掩飾性地偏過頭輕輕咳嗽一聲，道：“一會兒雁遲會過來，我們做事，你自己玩?！?/p>

我點點頭，又說：“不要太累。”

他含笑應(yīng)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