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別致華美,植物郁茂青翠;內(nèi)室典雅富麗,家具豪華特別。連墻壁上的電燈開關(guān),都包著精美的金飾銀飾。更迷人的,是這老房子和老房子里的舊物留下的神秘古老氣息。院中的墻上,有因時光而斑駁的繪著海神的馬賽克畫;室內(nèi),有女人手持方頭巾舞蹈的艷麗油畫,也有本·阿拉、雅庫比孩子般天真的繪畫。
努兒去巴黎上大學的第三年,大德從街上揀回一個少年。她說那是自己的遠房親戚,路德維也未多問,就算他知道些什么,也不會說的。他無時間排解大德的寂寞,對她的所作所為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敖稚掀蛴懙暮⒆?,該謀生人世去學一些實用的技能。”后來路德維說。大德卻還是一意孤行地教他文化。這個叫法逖的聰穎男孩一頭扎進了家里的圖書館,他最迷保羅·鮑爾斯的書。像本·阿拉、雅庫比等人一樣,他也取材于保羅·鮑爾斯的故事,開始用鉛筆自學畫畫。初始還避著大德,因為畫畫和讀書不同,需要更多成本。在他的畫中,大德看出了天才的某些痕跡。大德給他請了老師。法逖后來喜歡上了杰奎斯·瑪嘉瑞爾。這個西方畫家1917 年發(fā)現(xiàn)馬拉喀什,被它的風景迷住,1932 年定居此地。他在棕櫚樹林的邊上建了一所房子,能俯瞰蔥翠的花園。這個神奇魔幻的地方,現(xiàn)在人們叫它瑪嘉瑞爾花園。阿特拉斯的城堡和風景是他靈感的來源。今天,他還因為“馬拉喀什的畫家”而為人們知曉。
法逖學這個畫家,去了馬拉喀什,再也沒有回來。
“有時我睡不著,起身來到庭院。月色朗朗,我開始想念法逖。他非我親生,我卻用整個身心養(yǎng)育過他。我對他的想念也不同于對自己孩子的想念,因為他夢一般出現(xiàn),然后消失,再不會來。但我知道,無論何時,這對我們來說都是溫暖的記憶。有這點,足夠了。雖然有時我也會想:這個我想借由他去實現(xiàn)自己某些模糊理想的聰穎孩子法逖,真的存在過嗎?”
在阿拉伯女人還普遍被男人壓迫的生活中,大德,這個哪也去不了的女人,是怎么在家里,悄悄保住一點私己生活,自己的一星幻想?而我,有時望著這個阿拉伯庭院,聞著阿拉伯人濃郁的熏香;或登上頂樓平臺,望著蜿蜒小巷里的袍子男人和女人,看夕陽將卡薩的白房子渡上淡淡的金黃;或是7 點、12 點、16點、19 點、20 點,一天五次的祈禱哪次被我過分地注意到了,而后發(fā)現(xiàn)全城湮滅在一片誦經(jīng)聲中;抑或就是一支阿拉伯慢板協(xié)奏曲;幾行把生死憂樂都能繞在里面的神秘阿拉伯文字,都會令我短暫地迷惑:自己怎么生活在這里?會不會是一場夢呢?
大多時候,我和大德一起吃完早餐,便在9 點開始寫作,在大德新近為我收拾出來的一間書房里。藍色的窗戶對著二進庭院,俊挺的雪松直直地伸向藍湛湛的天。盡管我說過我寫作時從來不怕打擾,但大德常常還是替我拉上窗簾,擋上北非熱烈的大太陽,然后悄然退去。院子里一片靜謐。
午睡后,我會去大德的房間。中國駐摩洛哥前任大使的夫人司徒雙來卡薩講座時,大德欣然前往,并學會了讀鼎、秦、龍、西安、長城等漢字?!澳菚r人太多。我搶不上前去請教,就想著何時能來個中國老師,專門教我一人。”大德看著我說,“所以,不能輕易放你走啦?!闭f罷,便讓我朗誦中文。我從小貪玩,唐詩宋詞背不下幾首,遂一時不知該朗誦什么。見我半天拿不來主意,大德找來阿·邁·賈倫的詩集《蓓蕾》。我初通法語,但仗著自己是寫字的,也就敢說。是那首《大?!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