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需要人陪伴的時候,他第一個想到的是她。這個發(fā)現(xiàn)讓宋靈靈又喜又悲,心里對秦程的疼惜也更強烈。說到底女人無論年齡大小,骨子里都會把心愛的男人當成孩子,夜露深重的時候,都會怕他冷,會想要給他披上一件御寒的衣服,再仔細地把他的雙手握在手心里。
秦程很久很久都沒有抬起頭,他呼吸得很急促,有一刻甚至讓宋靈靈以為他是在啜泣或者哽咽。試著扳起他的臉,可他死犟著不肯抬頭,一定要把頭埋在她胸前,不想睜開眼睛看一看她懷里以外的世界。再狹小逼仄也沒關系,只有她兩只手臂能環(huán)住的一小塊地方也可以,只要在他孤獨寂寞的時候,能有一顆真正關心他的心等在這里,就好,就好……
用力吸一口從她身體里散發(fā)出的氣息,年輕的大男孩牙關緊咬著,用屬于她的滋味把從喉間泛起淡淡的酸澀硬壓回了心底。
秦程把車開進縣醫(yī)院大門,停在停車場里,交了停車費,卻很久沒有鼓足勇氣從車里下來。這個時候,他突然想起了那一夜冰冷的臺階,和宋靈靈懷里甜暖的香味。已經有多久沒有找到過同樣讓他感覺到安全和寧靜的懷抱了,車門車窗緊閉,但仍然像是有一小股冷風在吹,讓他覺得寒意颼颼。也許再也不會有一個像那樣的懷抱,能讓他暫時躲一小會,忘了所有壓抑和痛苦,忘了自己是誰。再也不會有了。
只用半個小時就抽完了煙盒里剩下的五根煙,嘴里苦辣得難以忍受,喉嚨里像有人舉著一支蠟燭在燎,秦程舔舔發(fā)干的嘴唇,按了按生疼的太陽穴,打開車門走了下去。秦程一直走到住院部的二樓,再過幾步就要到媽媽住的病房了,這時他才想起車后備廂里帶來的那些東西忘了拿,都是高文洋讓秘書準備的高檔滋補品,蟲草或者人參什么的,很昂貴,但他知道媽媽根本不會吃,也許根本連看也不會看一眼。
轉身下樓,拎起一大堆大包小包,重又回到媽媽的病房外。這是一間六人合住的病房,在縣醫(yī)院里算是條件最差的一種病房。直到現(xiàn)在,媽媽還是把她自己和秦程分得很清,她從來沒有為自己的兒子驕傲過,當然更不愿意用兒子的一分錢。
站在病房門口,聞著里頭夾雜著藥味消毒水味和一種奇怪臭味的亂七八糟空氣,秦程一眼就看見了睡在靠窗口那張病床上的媽媽。
這幾年和媽媽見面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每見一面她都明顯變老了許多。算算不過才五十三歲,不到退休年齡,可是她滿頭頭發(fā)已經灰白了大半,人也干瘦得厲害,年輕時候潔白細膩的皮膚現(xiàn)在全都松弛了,所以看起來臉上有很多皺紋。
護士正在給她掛水,媽媽閉著眼睛靠坐在床頭上,陽光照在她身上,秦程幾乎要覺得她正在慢慢地浮起來,跟隨那一道透明的光柱慢慢地飄離這個世界。
身后有個人低低喚了他一聲,喚的是小名:“程子,你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