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孫藝芝的“勾心斗角”就成為盧佳生活里一種盲目的樂事。孫藝芝彈琴的時候,她跟韓飛就在樓下咚咚地打球,擾得她彈得亂七八糟;孫藝芝騎單車上學(xué)時,常常會發(fā)現(xiàn)氣門芯被拔了;甚至有一次,韓飛在盧佳的指使下,跟在孫藝芝身后偷偷地把她的馬尾辮給剪了……如果快樂與不快樂就是這樣簡單,那盧佳的青春期就不過如此,但,在這個午后,突然間一切都不同了,就連陽光,連空氣,連那些習(xí)以為常的景色都變了顏色。
打鬧過后,盧佳又和韓飛打起了賭:“敢不敢騎著單車從那個石階上沖下去。”那個石階在軍區(qū)大院的一個小山坡上,坡度很陡,一共有一百多梯。
韓飛“切”了一聲,輕掃盧佳一眼:“誰不敢?不過先說好,輸了的人要愿賭服輸,必須答應(yīng)贏家一個條件?!?/p>
“怕你才怪!”盧佳一下來了精神,她從草地上跳起來。那天的她穿著一件皺巴巴綠色T恤,一條洗得發(fā)白的牛仔短褲,發(fā)梢上掛著亮盈盈的汗滴,她的膚色是那種健康的小麥色,她從來不擔心自己的皮膚被曬黑,應(yīng)該說在認識沈映年之前,她似乎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是一個女孩,漂亮或者不漂亮又有多大的區(qū)別,但一切的故事都是從這個下午,這個毫不經(jīng)意的下午開始。那是盧佳的十六歲,屬于她永遠不可復(fù)制的十六歲。
她不知道在幾分鐘后她會遇到生命里最重要的一個人,在未來的很多年里,他們的命運被轟然地撞在了一起,她在跌跌撞撞里懂得了愛,也懂得了恨,體會了幸福,也感受到最深的絕望,原來她的人生被開啟,竟然是在這樣的時刻。就像被神秘的誰按下了一個按鈕,不是在早一刻,不是在晚一刻,偏偏是在此時此刻。
當她和韓飛站在臺階上的時候,她還自信滿滿地看了韓飛一眼。韓飛看到陡峭的階梯,忽然間猶豫起來:“還是算了,這太危險,萬一你摔傷了怎么辦?”
“現(xiàn)在就認輸了?行行行,你要是害怕就在上面呆著吧!”盧佳豪氣云干地說。她單腳踩在單車上,手握著把手得意地看他一眼。
“當我輸了不行?”韓飛有點急,再看看那么長那么陡的石階,口氣服軟了。而此時的盧佳也不等韓飛,腳一踏上踏板,蹭蹭地就沖了出去。因為沖力太大,單車搖搖晃晃地幾乎要被抖得散了架,盧佳坐上面七葷八素地只管往下掉,一個閃失就可能直接滾下石階。她也知道害怕了,連連尖叫起來。
這個時候就像是從天而降一樣,一個人站在石階的下方,伸出手臂朝盧佳喊了起來:“跳過來!”盧佳來不及多想,在與他擦身而過的瞬間,他一把抓住盧佳的手臂時,她順勢地跳到了他的懷里。天旋地轉(zhuǎn)的瞬間,有風(fēng)輕輕地掠過去,就像是一部黑白膠片的老電影,很緩慢,很拉長的鏡頭。她靜靜地注視著他的臉,有種驀然怔住的感覺,又有種萬花齊放的喧囂,還有,還有很多莫名其妙的感覺,陌生的、悸動的、幸福的、雀躍的、歡喜的、顫栗的……那些感覺在她的五臟六肺里翻騰。
有什么轟然倒塌的感覺。是單車,單車重重地摔在了石階之下。而她,重重地摔在了這個男生的懷里,他穿著海軍的夏日常服,白色的上衣,藏青色軍褲,端正地戴著軍帽,軍帽下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就像盛滿了微藍的湖水,他有很挺的鼻翼和薄薄的嘴唇,唇邊漾著淺淡的笑容——所有的事物突然間靜止不動,就像擁擠的街道在倏然地停頓了一下,卻又猶如風(fēng)暴席卷了盧佳的整個胸腔,不可抵擋的喧囂。她定定地、就那樣定定地注視著他,他如王子一般英俊,挺拔,器宇軒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