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傾斜至深處 第五章(3)

傾斜至深處 作者:彭名燕


杰克在我腦海里的印象雜亂起來。新加坡是發(fā)達國家、現(xiàn)代化社會,她的根基是英國殖民地,她的民族多種膚色,她的海洋大得無邊,她的領土小如巴掌,她的飲食結構東西南北,她的建筑樣式中印歐美。這片國土的個性應當是沒有偏見的大方,但當?shù)卦S多中國人,包括杰克,只說自己是華人,不說自己是中國人,這是我非常不理解的。杰克的個性秉承了多元色彩,各種色彩相勾兌,就像五糧液、茅臺、軒尼詩、法國紅、美國芝華士和德國黑啤攪在一起,不倫不類,使人無法一下子品出是東味還是西味。但是,作為一個禮儀之邦中國的教師,我對自己的要求是:盡量適應他,盡量習慣他,做一個大度的岳母。

第二天晚上,他們很晚回家,大家圍桌而坐,應該拉拉家常了。但,剛剛坐下,杰克就同容容用英文大說特說,兩個人你來我往,說得沒有間歇沒有空檔,哇啦哇啦密不透風,一直說到十二點。我無法插嘴,簡直成了個多余的人。這個女婿,完全忘記有一個剛剛從中國來的媽媽,這個媽媽也需要對自己的女兒傾訴一番。容容也太不懂事,她怎么可以不顧自己親娘,只和丈夫咿哩哇啦呢?以前容容哪是這樣?我去德國探親,她會和我一夜說到天亮,她會問大姨二姨舅舅舅媽叔叔姑姑表弟表妹堂哥堂弟左鄰右舍,問一大堆一大串,包爾茨無法插嘴,只得一邊涼快去?,F(xiàn)在可好,我的盤子里準備好了種類豐富的美味,女兒卻連沾都不沾一下。我傷心、憤怒、驚訝、納悶,索性一言不發(fā),打個大哈欠,揉著眼睛——該我一邊涼快了。

十二點半了,容容終于說了一句:“媽,睡覺吧,我太瞌睡了?!?/p>

她先洗澡,等我洗完澡睡到床上,她已經(jīng)睡著了。

可憐的女兒,可憐的媽媽。

反正跟女兒一天說不上三句話。第三天,我堅決要求睡到瑪絲的房間,瑪絲睡到客廳,否則我心不安。

一連五天,容容的身影只有在晚上九點以后才出現(xiàn)。杰克的面也少見,他凌晨開始睡覺,中午以后起床,只喝一杯果汁,然后上班。這幾天他在新診所裝修現(xiàn)場監(jiān)督,這個新診所比原來的大五倍,杰克的目標是:做,就要做大做強,這是哈佛的理念。一般來說,他是下午三四點出門,晚上九點以后和容容一起回來。他只要一回來,大嗓門就像高音喇叭不停地鳴響,瑪絲這樣,瑪絲那樣,瑪絲就一溜小跑跟著他的命令轉來轉去,經(jīng)常夜里十二點開始,為杰克煮一大鍋紅豆湯,半夜一點鐘杰克開始吃,一吃一鍋,瑪絲就得熬著,我有些可憐她了。容容說,不必那么憂國憂民,她和杰克每天只有晚上才回來那么一小會兒,瑪絲經(jīng)常白天睡大覺,晚上如果不服務,請她做什么?也是,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看不慣嘛,就忍著點。

我想同容容傾談的興趣蕩然無存。非常不習慣,非常!

天天夜里,我都被電視的聲音擾得一驚一乍。容容晚上回家,一臉憔悴,筋疲力盡。但杰克正相反,睡了一天,精神百倍,夜晚在電腦上做完“學問”躺下睡覺,把電視大開,看那些刺激的節(jié)目,音樂聲、叫聲、打斗聲,響成一片??蓱z他身邊睡著一個他那么熱愛的老婆,他當她不存在嗎?容容是怎么睡著的?她輕描淡寫地告訴我,她聽不見,因為她塞了耳塞。我差點說,如果是我,我早把這樣的男人一腳踹到太平洋。但容容說什么?她說,杰克天天要用腦,用腦過度,晚上必須靠這些娛樂放松。他不抽煙不喝酒,不吃喝玩樂,不找女人,不進娛樂場所,給他保留一點個人空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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