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狼狽到什么程度？想地上裂條縫，一頭鉆進去永遠不出來!

我去洗澡的時候，感覺有人進我的房門，一定是瑪絲，她天天晚上要給我送一杯酸奶。

噴頭噴出的熱水，像打到我心里，一滴一個窟窿。我出浴室時，并沒看見酸奶，卻看見箱子旁邊有一個簿本，像日記本，很舊了，黑皮都磨得露出白了，也許是瑪絲的賬本，我沒在意。我開始收拾明天的行裝，那個本子掉在地上，攤開了，我拾起，隨便一看，真是賬本，不過，非常奇怪，上面寫著：2005年1月2日，今天上街買菜。大白菜一個，五歐元；豬肉一盒十二歐元；蔥一根，兩歐元；白糖半公斤三歐元。如果媽媽在這里，一定會吵吵太貴了……哦！是容容在德國的老日記，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粗心的瑪絲看不懂中文，把它當成廢紙了？我可是親眼見過她將許多報紙和賬本之類的東西打成包，放在門外等人來收走。我紅著臉，像賊一樣翻開女兒的日記，我發(fā)現(xiàn)這是容容專門記錄我第二次到德國的日記，那么多的“媽媽、媽媽”，我忍不住偷偷看起來……

2005年5月3日

明天，媽媽就要從北京飛來了，我高興得一夜失眠，我太想媽媽了，一年沒見，她變老了沒有？牙齒還痛不痛?還失眠嗎？

今天我去買了兩大條媽媽愛吃的挪威深海鮭魚。上次她來德國時對這種魚贊不絕口，這次我要讓她吃個夠。我為中國招商團兩次當翻譯賺的錢，足夠讓她吃滿意。我一天天在計算她來的日期，時間怎么過得那么慢呀？當著爸媽的面我從來沒透露過，總是顯得特別快活，實際這十二年我度日如年，我甚至后悔不該來這個寒冷的國家。和一個光環(huán)褪盡的男人生活在一起，日子過得很殘酷。

5月6日

媽媽剛來三天，我與老面包（我對包爾茨的昵稱）之間爆發(fā)了一場戰(zhàn)爭。晚飯前，他打開洗碗機，突然不高興地對我說，你媽碗放得不對，大的放后面，小的要放前面，兩個碗不能重合，否則洗不干凈，應該教會你媽媽。我對媽媽一說，媽媽就生氣了，對老面包吼叫起來，說，我不過暫時放一下，不到碗多時不忙整理。再說，我做不了那么多的活，我一天忙死了，我只管做飯和熨衣遛狗，其他事你自己做，我不能全包了。樣樣事都指望我，我不是你的保姆！包爾茨一句也聽不懂，望著我眨巴眼。

我知道，從我媽第一天到來，把百葉窗拉壞了伊始，老面包就很不高興，媽媽才來德國四天，他就挑了媽媽三天毛病。他的東西一用幾十年不更新，百葉窗遲早要壞的，活該被媽媽撞上了。之后，不是牛奶沒放對，就是雞蛋沒放對。我媽說，你家的章程我怎么知道？我沒放對，你老包重新放一下不就得了。我氣得沖老面包吼叫起來，你把老婆培養(yǎng)成廚娘還不夠，還要把一個異國岳母也培養(yǎng)成你的特級廚娘？你是特別漂亮還是特別有身價？

見我急了，老面包顯得有些尷尬，對我說，我不是批評你媽，我只是看到她不熟悉，要你告訴她應該如何，不是批評。

我說，你批評也好不是批評也好，對我媽來說都毫無意義。這是她最后一次來你的家，你以為我媽多么想長久地在這個缺胳膊短腿的家住下去？包爾茨一臉的尷尬，最近我經(jīng)常用難聽的話去刺激他，實際上是提醒他，我也待不長了。

吃完飯，我媽把碗一扔，說，你們收拾吧。哈，老面包被我媽一收拾，就老老實實把碗收進洗碗機，我心里一陣痛快。這人不給他點顏色他就會不停地欺負你，我忍受了十二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