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還是有了今天。要說起來，兩人這樣對坐著過了七年，要再不出點事，實在都有些不正常了。

這話聽來似乎荒謬，世上坐對桌的同事又不只他們兩個，難道都該出點事才行？那豈不早就天下大亂了？

但他倆跟別人不一樣，李露始終這么認(rèn)為。

在跟陸寬坐對桌之前，李露也有過別的對桌，男的。那中間既有小伙子，也有中年人，但都沒一個能讓李露有異樣感。沒有異樣感就只是路人，大家見面和和氣氣，下班后誰也不想誰，至少李露是不會想他們。而她一直留給別人的印象，也只是工作認(rèn)真專注，尤其講起課來，那種聲情并茂，恨不能融入課文意境中的真摯，讓再頑劣的學(xué)生都會為之動容。但自從來到高三級部后，或許由于工作上的原因，直面高考的教學(xué)內(nèi)容難度不同往常了，必然增加了每天的交流，竟使她漸漸強化了對陸寬的特殊惦記。這要用俗人的眼光來看，少不了就會把她的表現(xiàn)歸結(jié)為依附，因為陸寬可以統(tǒng)管三個級部的全體語文教師。而李露當(dāng)然不會承認(rèn)這一點，盡管她也曾站在別人的立場上看自己，發(fā)現(xiàn)這一解釋似乎真是挺順理成章的。但她還是認(rèn)為，自己和陸寬，就是跟別人不一樣。至于究竟不一樣在哪里，沒法說。

李露定定地看著對面空曠的辦公桌，無端有些懷念起到這辦公室頭幾年的情景。那時她跟陸寬雖然無話不談，但也僅此而已，多美好啊。兩個成年男女，到了這般密切交流的程度，卻依舊能君子動口不動手，何等純粹的境界。

所以在七年后的今天，當(dāng)她與陸寬偶爾回想當(dāng)初的時候，實在都覺得自己這種“60后”太單純、太傳統(tǒng)，而不像“70后”們那樣，認(rèn)識不到幾天就上床。看來人人都有理由認(rèn)為自己無辜。至于后來的事態(tài)發(fā)展，則完全都是沒辦法預(yù)料和控制的。

其實關(guān)系到了他們之間那種密切交流的地步，確實也就離出事不遠(yuǎn)了。

站在陸寬的角度來想，有個成天在眼前晃的女人沒事就給你丟字條，即便她并無其他表示，但你男方這邊，有可能一直不思進取嗎？加上兩人終年朝夕相處，對各自的素面、表情、疲憊乃至失態(tài)，都已到了了如指掌的程度，簡直比配偶還熟悉。既然彼此都沒了可以瞞過對方的細(xì)節(jié)，那么還可能會有別的選擇嗎？

所以李露也替雙方都感到很無奈，到了某一步，就必須走出下一步。

同室的另兩個老師正在聊一篇雜志上的文章。

只聽姓翟的男老師說：“日本這個叫藤澤秀行的棋手，據(jù)說還挺受中國圍棋國手們的尊重，但他年輕的時候太放蕩了，兩年不回家，然后抱著個不知跟什么女人生的孩子回來了。而他老婆呢，還就接受下來，給他養(yǎng)大。你瞧這日本的男人女人。”

董曼老師便接著說：“這大概也是日本女人的一種觀念，她們認(rèn)為，人是最重要的，只要男人回家了，帶點什么回來都無所謂?！?/p>

翟老師不由失聲笑道：“哎呀董老師，想不到你的觀念這么新潮啊?！?/p>

董老師也笑道：“別看我是女的，其實特別了解男人的心理，有個故事是這么說的，男人臨終前把一片枯黃的葉子遞給情人，說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時落在你肩頭的樹葉，這些年我一直保留著。情人頓時泣不成聲。男人又把一個存折遞給妻子，說這是我多年攢下的全部財產(chǎn)，你拿著好好過日子吧。你瞧，在男人心目中，這就是妻子和情人的區(qū)別……”

坐在這邊的李露，原本的聽覺還只是略感麻木，此時卻忽然像有道閃電在腦海中倏然一亮。按理說，接著還該有“咔嚓”一聲脆響，只是她好像失聰了，暫時什么都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