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健心說,瞧瞧,活得還這么仔細,哪有半點想不開的可能,我這半天真可能是瞎耽誤工夫。
“你沒吃飽吧?”女人說,“都讓我給你吃了。”
“是啊,吃個半飽,不如不吃。”孫健點上支煙,吁出一口,挺不滿的樣子,“所以往后要記住,進山一定要帶吃的,否則會把別人餓壞?!?/p>
“我本來就沒想吃,是你逼我吃的?!迸藷o奈地解釋道。
孫健一笑:“我開玩笑的,已經(jīng)吃飽了,而且包里還有倆燒餅呢?!?/p>
說罷又走回小爐那邊,另找出一個較小的鍋,燒出一鍋開水,將水倒?jié)M一個小茶壺。然后一手端著壺,另一只手捏著兩個小茶盅,回到女人身邊。茶盅放平,壺中水徐徐傾倒下來。水流呈金黃色,原來壺里早就放有茶葉。
孫健倒罷水,對女人示意一下:“別客氣了,喝吧。”
女人的神色里多了幾分佩服:“你真會享受,爬山還帶這么多東西,也不嫌麻煩?!?/p>
“習慣了就不麻煩?!睂O健品著茶,淡淡地說。
然后兩人就不再講話,只是輪番倒茶。將那一小鍋開水喝完后,女人道了聲“謝謝”。
孫健道:“該下山了吧?!?/p>
女人便起了身,順從地跟在他身后,慢慢走下了石崖。
孫健將木棍遞給她拄著,一路不時回身攙她一把。女人明顯體力挺差,雙腿不時發(fā)軟,動不動就東倒西歪,不是靠到樹上,就是一屁股坐到草叢里。孫健只好側(cè)轉(zhuǎn)回身,硬架住她的一只胳膊,差不多等于將她背起了一半。但有時路太窄,兩人不能同時站開,再趕上坡比較陡的地方,孫健便干脆將手插到她胳肢窩里,將她輕飄飄地舉起來,再轉(zhuǎn)個身,放到地下。這樣連來了幾次之后,孫健偶爾瞟了她一眼,發(fā)現(xiàn)她在被舉到空中時,居然閉上了眼,好像挺受用的樣子。
“我都沒法想象,你是怎么爬上來的?!睂O健道。
“我也不知怎么爬上來的,當時好像沒這么費勁?!迸藲獯跤醯卣f。
孫健張張嘴,又閉上了。
“其實,我本來就沒想過還要下山?!迸藚s主動說,看來有點想找人傾訴一番的意思。
但孫健卻不想聽,也沒隨著她的話往下追問。
女人顯得沒趣,只好不再往下說。
一路休息了若干次,女人將孫健帶的水已全部喝光,整個人明顯跟虛脫了一樣。孫健心想,這要不是讓我碰上,她可真夠戧能活著回來。
最后一次休息,是在山腳下。女人垂著眼,似有種剛死去一遭又轉(zhuǎn)回來的味道。終于,她慢慢抬起目光,看著孫健道:“你也不給我留個電話?”
孫健笑道:“我從來不跟女同志套近乎?!?/p>
女人道:“那也許,今天分別之后,我們就再也見不到了?!?/p>
孫健道:“如果有緣分的話,也許還會見到吧。何況西山市又不大,說不定哪天走在街上就能碰到呢?!?/p>
女人道:“我說過我是西山人嗎?”
孫健道:“哦,這倒是。那你就把這當成一段——山里的傳說吧。”
女人嗔怨地白了他一眼:“你哪那么多廢話,把你手機給我?!?/p>
孫健掏出手機,遞過去。
女人撥了一個號后,放在耳邊聽了聽,然后掛掉,將手機還給孫健。
孫健翻看了一下剛撥出的號碼,是個手機號。他問:“撥通了嗎?”
女人慢慢說道:“跟你說過,我上山就沒想下來。手機已經(jīng)被我摔爛了。你這個號撥出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被記錄下來。很有可能,只有你知道我的聯(lián)系方式,而我卻沒法聯(lián)系你?!?/p>
孫健笑笑:“用個什么名字來記錄你呢?”
女人道:“叫我山鬼好了。”
孫健將這兩個字按出來,存好。過程中面無表情。
女人又道:“看來你沒讀過屈原?!?/p>
孫健略一驚訝,隨即不好意思道:“沒有,我是當兵的出身。怎么,你的名字里有典故嗎?”
女人搖頭:“沒什么,是我老毛病又犯了。我們走吧?!?/p>
兩人慢慢出山,不一會兒到了一處公交車站。車來了,不是孫健要坐的那班。女人便上了車,沖孫健懶懶地擺了擺手,轉(zhuǎn)眼就隨著車一起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