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穿好了衣服,她彌合了身上的空洞,就像薅去了蘿卜的土地,終將復原,魂魄也回到身上。扣好了扣兒,她走過去,攢足力氣把章有福一推多遠。章有福冷不防這一下,后退幾步,噔噔噔幾下一屁股坐到地上,他干脆雙腳打著地大哭起來。他哭了幾聲又站起,跑到院子里大喊,偷人了,偷人了,破鞋娘兒們趁著都去看戲偷人了,偷的誰你們都來看看吧。
咦,還有比這更好的消息嗎?那些去看戲的人,后悔去吧,這么好的真不溜溜的戲你們不看,倒去仰著憨臉子看那假的。立時,院子里就擠了很多娘兒們。章四海橫下心來只躲在屋里。
有人在章有福耳邊低聲說,別光在這兒喊,到街里去喊呀,明兒清早到集上去喊呀。他不知是誰說的,連那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總之是個熱心人,是個總會在這個時候響起的聲音。他幾步躥出大門,跑出過道,到街里喊。都來看吧,河西章東頭的破鞋偷人了,偷的誰恁自己來看看吧。從東頭到西頭,他跑著喊著哭著,不要臉呀,不講理呀,家里倆老婆還不夠,還要去占人家寡婦,都來評評這個理吧,他不就是能拿出一把糧食嗎?也就有那賤×稀罕那吃食哩。他本不想哭,可他管不住自己。他在河西章的街里跑了一個來回,他相信東邊一里多地的潁河水都聽到了,河西尹的人也聽到了。聽吧,都聽聽吧,聽聽這不要臉的人都干了啥吧,叫河水聽吧叫龍王爺聽吧,這是啥世道,有的人可以換著女人日,有的人一輩子沾不上一個女人。他在街里氣喘吁吁,扭頭一看,正停在章守信家門口,他家院子的破門連關都沒有關,好像就等著他來,他大踏步進去了,雖然他在戲場看到了章守信,他還是邊進院子邊喊,甲長哩,甲長哩?他向著堂屋的燈光撲去。他知道這是守信家在織布。這可恨的女人一到喝罷湯就被釘在了織布機上,我剛才那么大嗓門就把你喊不動,全村的人都出來看熱鬧就你不稀罕,就你正經(jīng),你正經(jīng)你還生個帶肚兒哩。
他闖到堂屋門口的時候,季瓷已經(jīng)站在門口的臺階上,叫聲叔,說:“守信架子車拉一家老小看戲去了,家里就我一人。”
“偷人了,知不?知不?他這個甲長管不管?管不管?”他揮舞著雙手張開了喊道,一只眼睛怒火熊熊噴向季瓷。
季瓷也不問誰偷誰了,只把頭扭到一邊,用沉默表示她管不了這事。
章有福知道跟她說不出個啥名堂,這種事能有啥名堂哩,天大的動靜提起褲子啥都沒了。“只是叫你知一知?!彼麣夂艉舻剞D(zhuǎn)身走了。
黑夜的街里,空蕩蕩的,靜得出奇。他往哪兒去呢?回家睡覺?他祖奶奶的,咋能睡著哩?一個人在街里無力地走了幾步,越想越傷心,一路哭著又向北去了。戲還在唱,越來越近了。所有的誤會都解除了,每場戲都是這樣,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一切水落石出,公子和小姐終得團聚,又摟在一起訴衷腸了。
他擠進戲場,找到續(xù)強,剛站在他身邊,殺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