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一個星期后,按照學校的計劃和安排,全班要到臨近郊縣的一座軍營進行為期一個月的學軍活動。一直蔫頭巴腦的向大地等人這才稍稍有了點兒精氣神。自打開學以來,四個人確實表現(xiàn)得非常馴服規(guī)矩,再沒了過去的勾肩搭背、趾高氣揚和肆無忌憚,就連每天的上學放學,也都是各走各的路,偶爾相遇,也只是相互看看,便匆忙回避開去,似乎隨時隨地都有人在密切地監(jiān)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班里的其他同學對他們紛紛避而遠之,形成了一個奇特而又統(tǒng)一的孤立態(tài)勢。
向大地很想知道,姚西瓜在拘留所的10天都是怎么過的,卻一直沒有機會跟姚西瓜單獨一聚。他內(nèi)心的郁悶和煩躁日益劇烈,每天放學一回到家,就把自己關在屋子里,跟父母和兩個姐姐基本上沒有一句多余的話。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向大地漸漸學會了認真思考自己未來的人生。
一個月的學軍生活猶如嚴冬過后的春雨,著實透著溫暖和清新,很快就或多或少地蕩滌掉了幾匹害群之馬內(nèi)心的陰霾和夢魘。向大地發(fā)現(xiàn),首先是姚西瓜煞白的臉悄然復現(xiàn)出些許血色,呆滯的目光也漸漸有了一絲神韻。白地主和一把手也不再成天灰溜溜地低著腦袋,滿腹心事狀了。雖然他們彼此仍然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距離,不敢再有任何親近、抱團的舉動,但他們各自的精神面貌卻有了顯著的改善。就連班里的其他同學,對他們也漸漸不再那么敬而遠之了。一向裝腔作勢、自視清高的班長美麗腦殼也開始主動跟他們搭訕說話了。“美麗腦殼”姓倪,大名倪北京。自向大地轉學來到這個班里的時候,他和倪北京就一直看彼此不順眼。倪北京的父母都是廠里的工人,父親是廠里屈指可數(shù)的頂尖高級鉗工之一。據(jù)說工宣隊的王師傅曾經(jīng)也當過幾天倪北京父親的學徒。倪北京有一個姐姐,跟二姐向盼盼是同班同學,而且一起下鄉(xiāng)去了同一個知青點。據(jù)姚西瓜和白地主說,倪北京從上小學那天起,就是三好學生,不但學習成績好,而且特別能“爭表現(xiàn)、浮上水”,歷來都受班主任老師的寵愛和器重。還有呢,倪北京還會唱革命樣板戲,《紅燈記》里的李玉和、鳩山,《沙家浜》里的郭建光、刁德一、胡傳魁,《智取威虎山》里的楊子榮、座山雕,《紅色娘子軍》里的洪常青、南霸天,反正蝦子娃娃學啥子像啥子……幾年前,向大地沒來的時候,倪北京在班里那絕對是一呼百應,很有威望。但是自從一身黃軍裝的向大地來了以后,班里的歪風邪氣就日益盛行了起來,以至于周老師和倪北京等原本維系的大好局面遭到了空前的破壞。令向大地十分困惑的是,這幾年倪北京似乎從來沒有拿正眼瞧過自己。就連“歪風邪氣”最鼎盛的時候,倪北京也從來沒有跟他當面鑼對面鼓地針鋒相對過一回。要不是因為這一次“走麥城”,要不是全班的批斗會,要不是倪北京的一番表現(xiàn),向大地壓根兒就意識不到,原來在班里還有美麗腦殼倪北京這么一位了得的“人物”存在。倪北京的年齡在全班是最大的,六歲那年因患腦膜炎,差點兒夭折,故而拖到八歲才上的學。這就注定了美麗腦殼比向大地等人多了一份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