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飯后,姚西瓜對向大地講述了自己被拘留后的遭遇。那天他被帶到派出所后,先是又交代了一遍所有的問題,除了“火柴棍”事件,凡是他能記起來的,都交代了,不交代不行啊。那個陣勢,絕對比王師傅那幾刷子厲害多了,天一黑,就被送進拘留所了。頭天夜里除了冷,還沒什么,到了第二天可就受罪了。屋子里關(guān)了十五六個跟他歲數(shù)差不多的小王八蛋,最大的也就十六七歲,媽的×,一群法西斯、國民黨,把老子收拾慘了。啥子“鴨兒浮水”、“倒掛金華火腿”、“葉兒粑粑”、“水煮白鰱”、“火燒北極豚”……哎呀呀,之兇殘,還不準你哭。幸好沒把老子算成是流氓犯,要不然就更慘嘍。連續(xù)折騰了老子三天三夜啊!你想都想不到那種滋味兒,差點就把老子整翹干兒嘍!說到這里,姚西瓜的眼睛里閃爍著晶瑩的淚花。他猛地吸了幾口煙,接著又說,第四天又進來了一個姓楊的蝦子娃娃,狗日犯的就是流氓罪,把他們家隔壁的一個小女娃子日嘍,女娃子才11歲。這下子那個娃娃被整慘嘍,他的雞兒被人用鞋帶捆起來,掛在床板上,一掛就是半夜,最后那個雞兒紫得跟茄子一樣,痛得狗日的滿地打滾……嘖、嘖、嘖,慘不忍睹??!姚西瓜心有余悸地講述著,聽得向大地渾身上下直哆嗦。他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姚西瓜被放回來后,會變得那么凄慘、衰弱、呆滯。換了誰不死也都得脫層皮。
“你受苦嘍!”向大地拍拍姚西瓜的肩膀,由衷生出了一股對姚西瓜的欽佩和同情。
“無毬所謂!”姚西瓜很皮實地笑笑說,“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老子現(xiàn)在一點兒都不虛王師傅和美麗腦殼。但是老子確實很感謝周老師,他給我送了一次衣服,還有幾個肉包子。哎呀,那個包子的味道之不擺,香啊,嘖,真他媽的香!嘿嘿……”
此刻,在向大地的心中,姚西瓜的形象也陡然高大了起來。
“剛才美麗腦殼跟你說了些啥子?”姚西瓜問。
“他說你狗日的是個地地道道的壞分子,要我必須跟你劃清界限。”向大地一臉壞笑著說。
“放他美麗腦殼祖宗八代的狗臭屁!說老子是地地道道的壞分子?哼,走著瞧!”姚西瓜咬牙切齒地發(fā)狠說。
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一陣透心的寒風(fēng)吹來,兩人才朝軍營的大門走去。這時候他們已經(jīng)不再有所顧忌了,反而還有一種混雜著驕傲和得意的悲壯。不就是拘留所嘛,毬大爺才虛你們。
當(dāng)他們勾肩搭背,一起進到屋里的時候,昏暗的燈光下,全班的男生都用一種詫異的目光注視著他們。唯獨美麗腦殼視而不見,捧著一本高爾基的《我的童年》做很專心狀。唯有白地主和一把手的臉上充滿了難以抑制的興奮,白地主在角落處,擠眉弄眼張揚地沖他們揮著手。一把手站起來,裝腔作勢地倒背雙手,搖頭晃腦地來到兩人跟前,訓(xùn)斥道:“嘿,你們太他媽不像話了哈,不好好接受全班同學(xué)的監(jiān)督教育,居然還敢夜不歸宿。明天每人給老子寫份深刻的檢查,交給……交給……”一把手頗有些犯愁地環(huán)顧一圈后,說,“算毬了,交給你們自己!”
一把手的話音剛落,就有些人哈哈大笑起來。
姚西瓜更是肆無忌憚地來到倪北京的跟前,一本正經(jīng)地彎下腰看了看書名,然后大聲念道:“《我的童年》,高爾基。好、好,嗯,很好呵!”說完,不無得意地朝自己的鋪位走去。
白地主從角落里站了出來,雙手插在腋下,惟妙惟肖地模仿著電影《列寧在1918》中列寧的做派和臺詞:“我親愛的阿列克謝·馬克西姆維奇,敬愛的高爾基,你是一個偉大的人,別讓憐憫的鎖鏈纏住了你?,F(xiàn)在是多么尖銳的斗爭,你還是把這種憐憫丟掉吧!他們用眼淚蒙蔽了你的眼睛使你看起是非就分不清楚。把憐憫丟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