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告訴我你的身份嗎?”
“你說的身份是指什么?人的身份還是社會身份?”
“有什么不同嗎?我想知道你是干嗎的?”
“我說我什么都干,你相信嗎?”振一笑著說。
“殺人越貨也干嗎?”我覺得我有點記者的機敏,自以為是地瞟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以為自己是記者了?”
聽到他這么問,我忽然感到奇怪,也有一種驚喜,人有時會為那種氣場間的投合驚喜,我就是這樣。
他瞥了我一眼,站起身說:“如果你愿意,或者說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帶你去一個地方?!?/p>
“去哪兒?”
“我的住處?!?/p>
我心里有些遲疑,但沒有表現(xiàn)出來,就很快答應了,但是一路上,我的內(nèi)心矛盾重重。
我們到了他所居住的樓下,我停住,字正腔圓地對他說:“我不是輕浮和隨便的女子,我第一次隨一個不明身份的男人來到他的住處,我請求你的保護?!?/p>
“第一次?那你不會暗示我,這對我來說很榮幸吧?”他的話讓我感到有些不爽。
我看他笑著。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的笑容很干凈很透明。他很自然地牽過我的手,領(lǐng)著我向他的住地走去。被他的手溫暖地攥著,我的手心居然在偷偷地出汗。在書中讀到過的一見鐘情,在電影里看
到過的一見鐘情,在內(nèi)心里幻想過渴望過一千遍一萬遍的一見鐘情,在他伸出手牽住我的瞬息,我迎接了這個信號。
我的誕生,我的個性以及我外在和內(nèi)在的所有,都注定在我的生命里永遠不可能只存在一個男人。存在與存在的定義在我這里是矛盾的,同時又是相互融合的。
我沒進他的臥室,就在客廳,也就是他的畫室,我才知道他是一個畫家。他以賣畫為生。
“愿意進入我的野心勃勃的帝國嗎?”他突然重復了我剛才說過現(xiàn)在早忘到腦后的話。
“你還記得這話呀。”
“當然。”振一想擁抱我。我本能地往后退了一下,說:“我們必須保持一只熊的距離?!?/p>
“好呵,不過熊分大小,我這里有一只熊?!彼樖謴拇芭_上拿過一只拇指般大小的橡皮熊,然后把熊和我一起摟住。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內(nèi)心被一股無以言狀的激流漫過,我望了他一眼,用擁抱回報了擁抱。
房間里彌漫著一股很舒心的味道,這味道使人不愿意離開。
“你的屋里有股魔味?!蔽译x開他的懷抱,用鼻子深深呼吸,用眼睛巡視房間,好像要尋找那味道的來源,或者只是想找到味道。
“你在找什么?找味道嗎?”振一看著我,眼中充滿了一種愛憐和欣賞。
“收回憐香惜玉的眼光好嗎?我更喜歡被人研究。懂嗎?會用研究的目光面對你心愛的女人嗎?”我說得很直接,這直接讓我自己的內(nèi)心都震顫了一下。
“你是個懂得自己需要什么的女孩?!?/p>
“而且我是個更懂得把自己的需要直率地邀請和表達出來的女……女人?!蔽椰F(xiàn)在已經(jīng)不愿意再稱自己女孩了,那已經(jīng)成為永不復返的歷史。這種歷史如烙鐵,在我的內(nèi)心深深烙下了印記,這印記除了我自己,無人知道。人們永遠無法從一個人的表情中獲得更多真實而“有用”的信息。有句古老的話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話在現(xiàn)代人面前已經(jīng)成了某些場合的擺設(shè),顯得弱不禁風。能夠通過眼睛流露出來的可能是真情是憎恨,但永遠不可能是真正的秘密。
“你屋里的魔味讓人不舍得離開?!蔽衣P室走去,那味道還是若隱若現(xiàn)。
味道的根源在這兒。不知他從哪里拿出一塊根雕,送到我鼻前讓我聞。那味道似乎是濃了一些,過會兒又沒了。
我接過那塊造型簡單而別致的根雕,像一個美麗的女人。握著這根雕,我感覺自己在為一種古老不死的生命力感動。我不會根雕,但我明白根雕是用枯木的根雕刻出來的,藝術(shù)家的思維和雕刻刀再次賦予了它們不死的生命。
“你喜歡根雕?”我問。
“喜歡那枯木的味道。它叫‘圣女’?!闭褚徽f。
“讓枯木復活,這事業(yè)太偉大了。”我看著手里的“圣女”,愛不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