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縷月光從玻璃窗的縫隙里擠了進來,照在所能照耀到的地方,顯得有點煽情。
振一為我叫了一輛的士。我不敢獨自乘坐出租車,我剛把這種畏懼流露出來,他就敏感地捕捉到了。
“我還是送你回家吧。”他說著,也上了車。我們并排坐在后面,我在尋找剛才來時的路線,我已經(jīng)無法分辨出剛才的路線了。
我告訴他女人是天生的路盲,我也不例外。剛才來時的路線在我的記憶中已經(jīng)面目全非。
“路盲?”振一輕輕重復了一遍。
“是呀。怎么了?我發(fā)現(xiàn)你對盲人很敏感?!?/p>
“其實,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人沒有一個是完整和完美的。我們所有的人都在拼命掩飾自己的缺陷,只是有的缺點被無情地放大,無從掩飾而已。這也是你幽閉自己的原因。”振一盯住我,似乎是毫不留情地說出了我的癥結。我的內(nèi)心忽然生出些許感動,極少有人愿意對我說真話。
不久,就到了那幽閉的,被我稱之為“蝸居”的家。
“你一直在幽閉自己?”振一又問了一句。
“我只是在逃避人群,或者說我需要自由?!?/p>
“你有好朋友嗎?”
“我有過友誼頗深并且我以為能夠持久的同性朋友,可最終莫名其妙地沒了??墒桥蚤g有‘死黨’之說,我就沒有。我有時倒挺羨慕男人之間的那份友情的?!?/p>
“凡是優(yōu)秀的漂亮女性,不是被欣賞就是被忌妒,這種夾縫層中的友情是很容易喪失的。男性間的情義只能稱作是 ‘義氣’或者‘感情’。尋找自由的人勢必得忍耐孤獨。所謂‘死黨’,那是她們彼此都相當,不存在誰比誰更好或者更差?!蔽液鋈话l(fā)現(xiàn)振一挺能說。
“我糾正一下,尋找自由的人勢必是懂得孤獨的人。你學過哲學?還是研究過女人?”
“人人都可能成為哲學家,只要他愿意去感悟。我沒有研究過誰?!?/p>
“你是不是在暗自竊喜?終于逮著可以研究的對象了?!?/p>
“這個送給你了?!闭褚粵]有接我的話茬,而是把“圣女”的根雕放到了我的手上。
我借著若隱若現(xiàn)的燈光,捕捉到了振一眼睛中隱藏的野性……
而讓我驚異費解的是,他臨離開時撂給我一句話:咱倆絕對沒完,我感覺你就是一匹藏匿家中的小母狼。
與振一分開,那略含野性的目光就在米諾的腦海中閃回,她怎么也不會想到,有那么一刻,竟然還會有一種游移在邊界的沖動與激情向她駛來。她沉浸在這份意外的最私人的愛情愉悅里。從她開始需要愛情的那一天起,她就在尋覓,就在企盼,盼望有一個她想象中那樣的人伸出手臂將自己連同所有的夢一起牽走。
她拒絕除電話機外的一切現(xiàn)代通訊工具,她對自己小屋的迷戀已經(jīng)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她說不清那里有什么吸引著她。在別人眼里,那就是一種囚禁,可是她就是喜歡用門和窗關住自己,躲在自己的城堡中。她無意思考這城堡里都有什么或者沒有什么,在她看來,有安靜和幻想就已經(jīng)足夠了,她的愛情全部扎根在她的幻想中……她已經(jīng)無法承受用腳行走的感覺,那會讓她感到困惑和緊張,甚至卑微,她拼命地想用輪椅來代步,獲得她所希望的那一點點高貴和自尊。
她握著“圣女”,變換著不同的方向欣賞。大自然是多么具有魔力,這其實是一枚沒有太多修飾和雕刻過的根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