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長話連組織游戲——擊鼓傳花。
全連人提著馬扎,有說有笑地來到活動室。
霍小光今天情緒特別好。連里其他集體活動,政治學(xué)習(xí)、聽報告、學(xué)唱歌等都是列隊就坐,只能看到蘇玫的背影。今天不同,大家圍坐個大圈,全都面對面,可以盡情地瞧著蘇玫。
活動由葉紅主持。
供電站的大趙和二分隊的郭雪琴,搶到了敲鑼打鼓的差事。為公平起見,她倆被要求背沖大家,坐在圈外。
游戲規(guī)定:鼓點聲響起,大家就將個紅布扎成的小花,丟繡球似的在每個人的手上依次拋來拋去。鼓點聲一停,紅花落到誰手上,誰就必須起身回答問題。
答不出問題的,就要當場出個小節(jié)目,唱歌、唱樣板戲,或是學(xué)貓叫狗叫虎嘯狼嚎。總之,能變著法子給大家尋了開心就好。誰要是唱歌時再能有意跑上兩句調(diào),現(xiàn)場氣氛會更為活躍。
“好,咱們準備開始了。”葉紅正要喊開始,一眼看到大趙和小郭二人正扭著脖子回頭往霍小光那邊瞧呢。
“哎大趙,怎么回事?”葉紅指大趙,“你們轉(zhuǎn)過臉去吧,準備好啊,待會兒不能再回頭看了。”
大趙吐了下舌頭,扭回頭去。
大趙是供電站的,她個子大、力氣大、嗓門兒大,頗像位扎著兩根辮子的男兵。
大趙全名趙玉鳳,不過,連里沒人這么叫,都叫她大趙;不光是圖省事,主要是懶得看大趙甩臉子。長話連的人都知道大趙有兩大忌諱:煩人叫她趙玉鳳、說她有口音。因為這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農(nóng)村。
掩耳盜鈴!同一批女兵里只有趙玉鳳一個人是從農(nóng)村出來的,所有的人都知道,只有大趙自己假裝不知道,還總是企圖模糊別人的記憶,動不動就跟人強調(diào)自己是干部子弟。
話又說回來了,大趙這么干倒也不是忘了本,起碼不全是。大趙從農(nóng)村出來的不假,但大趙當兵走的也是響當當?shù)拈T路——是她爸托了省軍區(qū)吳司令員的路子,吳司令員又通過大軍區(qū)通信兵部李部長,才把她送進軍區(qū)通信總站來的。
吳司令員當年和大趙她爸,一同從老家跑出去參加紅軍,一起走過長征路,只是大趙她爸沒等到解放便離開部隊回了老家。
如今,這兩位當年的老戰(zhàn)友,一個回鄉(xiāng)務(wù)農(nóng),一個當上省軍區(qū)司令員,天上地下。
大趙有個當省軍區(qū)司令員的“親叔”,又有個當大軍區(qū)通信部長的“親表叔”,全連的人都知道。大趙吃水不忘掘井人,總把這事掛在嘴上。
“開始!”葉紅發(fā)話。
鼓點聲叮哐五四響了起來。
臉盆大的小鼓,給點力就夠用。大趙力氣富裕,使蠻力,還沒個鼓點,兩只手乒乒乓乓在鼓上一通亂砸,搗得人心慌意亂。
紅花在亂鼓聲的催促下,像塊燙手山芋在大家手上飛跳。
霍小光一直在瞧蘇玫,蘇玫始終沒抬眼看他。
蘇玫從一進門就注意到霍小光的目光了。
大家坐著個大圈,你看我我看你的,誰的一舉一動都一目了然?;粜」獾哪繕四敲创螅€不加掩飾地總在那兒瞅自己,蘇玫不得不回避著他的目光。
連里三令五申:戰(zhàn)士嚴禁談戀愛。
不是不許,是嚴禁!
大家對男女之間的細微接觸極為敏感??磧裳?,當然不能說人家就是在談戀愛。但談戀愛勢必是從多看兩眼開始的。
何況,這之前,小光還給蘇玫寫了紙條。
連里的嘉獎名單已經(jīng)公布,全連考核成績最好的蘇玫,和堅持晚睡早起表現(xiàn)最突出的郭雪琴,不在名單之列。
名單公布前,孫隊長按連長指示,分別找蘇玫和小郭談了話。小郭聽隊長提到那些懸梁刺股的日日夜夜,委屈至極,嗚嗚地哭了。
孫隊長支支吾吾告訴蘇玫:“你的考核成績雖然很好,但是領(lǐng)導(dǎo)上出于全面考慮,這次的嘉獎名單里恐怕、也許、大概、可能……”
“別說了隊長。明白了,嘉獎沒有我。”蘇玫平靜地說完,又埋頭看書去了??己顺煽冞@么突出都不配嘉獎,這種嘉獎不要也罷。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徜徉書中,何其快意!
管他紅塵俗世紛紛擾擾。
孫隊長望著蘇玫,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