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食堂就剩我了。
“馬上?!蔽野炎詈笠豢谝呀?jīng)冰涼的飯粒塞進口中。
他的一個娃兒,小的那個,也跑了過來,手上抓起一塊肉骨頭在啃,滿臉又是鼻涕又是油的。
見我在看他的孩子,龍師傅有些尷尬,瞟了我一眼,轉(zhuǎn)臉對他的小孩兒吼道:“滾進去,跑出來干啥呀?”另一個娃兒,站在伙房門口朝這邊瞅,被他老婆一把拉了進去。
“這飯還叫飯嗎?比豬食都不如!”
這一天中午,食堂里的氣氛更比往日火暴。年輕人男男女女全聚在一起,罵的罵,說的說,情緒很激動。我一問,有人說飯是餿的,菜也是剩的。我去打了來,一吃,果然。后來大家越說越激動,有人干脆將整碗飯菜全扣在食堂飯廳正中央的大飯桌上。這一來,大家紛紛效尤,不一會兒,桌上就堆成了一座山。
“不吃了!”
“絕食!”
“我們要求改善伙食,解決問題!”
有人沖著食堂已經(jīng)緊閉的窗口大聲喊道。
我非常的震驚,大家這么做,對嗎?可一想到龍師傅那副油汪汪的嘴臉,又覺得很痛快,很興奮,心怦怦直跳。大約林道靜第一次參加游行也是這種心情吧?
一向孤魂似的東北姑娘秋麗華,端著碗進來,看了看,發(fā)了一會兒呆,沒有跟任何人搭訕,又自己一個人出了食堂,好像她巴不得有這么個理由免了這頓飯似的。
玉容端著碗邊吃邊走了過來,她對著男生們笑了笑,笑得不大自然。
“把飯倒在桌子上,不太好吧?”
她是車間團支部書記,跟孟偉他們一撥兒來的。
孟偉對她還是很客氣的,也笑笑,說:“你也吃了,這飯還能吃嗎?”
“是比較難吃,但倒在桌子上還是不對。我們也要體諒炊事班,是不是?”
“每天不是熗白菜,就是燒蘿卜,這也沒關(guān)系,但不該給我們又是餿飯又是剩菜?!蔽艺f。語氣可沒有團支部書記那么平和。
“是呀,實在忍無可忍。”
“倒飯,又是倒在桌子上,總是不應(yīng)該?!彼冀K面帶微笑,手里的大瓷缸子與其他人的稍有不同,上面印了個大大的“獎”字,一路吃著走出了食堂。她吃得那么自然,給人感覺吃的是正常的飯,既不特別香,也不是不香,總之普普通通。她讓我們顯得小題大做,無事生非,不懂事,等等,諸如此類。她在用行動教育我們呢。
顯然她知道我們都在看她,我不由得不佩服她的自控力。心里頭是有點反感的。如果她出身農(nóng)村,又當別論,可她也出身干部家庭,生長在大城市,家庭條件只會比我好。
她的高覺悟已經(jīng)超出了我們所有人的范圍,也是我們無法仿效的,這就更讓人氣。有人小聲嘀咕:“哼,就她積極?!蔽矣衷囍粤艘豢?,差點嘔了。不行,這飯的確沒法吃。
“阿娜來了?!睂O玲捅了捅我。
有玉容在前,我倒很想看看阿娜會如何反應(yīng)。
只見她們兩個小聲商量了幾句,稍微遲疑了一下,就走了過來。阿娜詢問了一下情況,微笑著說:“把飯倒在桌子上還是不應(yīng)該的?!庇终f,“食堂也太過分了。”沉吟了片刻,她靜靜地掃視了所有的人,才慢慢地問,“那么,大家的意思是——”
“罷吃!”
“對!絕食!”
“要求領(lǐng)導撤了龍富貴!”
“徹底改善伙食?!?/p>
阿娜和曉彤又低聲商量了一陣子,兩人還爭執(zhí)了幾句,好像曉彤反對大家這么搞,但她倆很快便統(tǒng)一了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