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照

臺灣屬于亞熱帶氣候，春天來去匆匆，很不明顯。通常是冬天的尾巴，有幾天突然放暖了，過后又恢復寒冷，來來回回幾次，然后整體熱起來，哇，夏天就來到了。

因而春天與其說是個自然、季候事件，還不如說是個日歷上的概念。每個學生的日歷上都有個清清楚楚標示春天的“春假”。春假的開頭，是 3月 29日“青年節(jié)”，紀念 1911年“廣州起義”中犧牲的“黃花崗七十二烈士”，春假的結尾，是 4月 5日的“清明節(jié)”，中間還穿插了一個 4月 4日“兒童節(jié)”。顯然，既然有那么多天要放假，干脆就讓連貫起來，放個完整吧！

慣例春假會安排郊游活動。從國中開始，下學期第一周的班會，就幾乎都是在討論郊游的事。班會，有其很大的名目，卻又有其微不足道的實質。名目來自孫中山先生的《民權初步》，要借開班會，教大家學習如何按照《民權初步》中教導的，開“民主的會議”。然而實質上，一來區(qū)區(qū)一班能有什么事要開會來討論來表決呢？二來真正重要的事，老師就先獨斷決定了，哪會輪到班會上來討論來表決？

班會真正處理的事，不過二端。一是選擇班級干部，二是決定班游地點。其中班級干部那一端，往往老師會加上許多《民權初步》上沒寫的第二步、第三步。例如由老師提名，同學投票?；蚴抢蠋熛忍崦弧晌?，再開放同學提名。或是設定提名條件，上學期成績要有前五名的才能被提名。當然，明說或不明說的，對于選舉結果，老師保留了絕對的否決權。

相形之下，大部分的老師沒那么在意郊游地點。那是真正可以，也真正需要開班會來決定的，唯一的事，大概也是整學期大家唯一會期待的一個班會討論議題。

光是提地點，就很熱鬧。不同地點立刻引來不同的反應。市區(qū)附近沒有人不知道、也很少人沒去過的，像是青年公園、陽明山、北投這種，嘆息聲與噓聲與叫罵聲交雜?？墒呛苡腥?，每次討論總就是會有人提這種明明不會被選上的地點。遠一點、或奇特一點的，像是金盈瀑布、梨山、武陵農(nóng)場這種，大家會鼓掌，但大家都鼓掌的，投票時卻不會有票，因為知道成行的變量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