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詠春 (1)

屋頂長的一棵樹 作者:曹寇


來到廣州后,因為事先聯系的單位黃了,使我一時沒有著落。很慌。房子已經租下,余資極其有限,如果不能及時工作,可能會面臨生存問題,起碼得卷鋪蓋回南京。關鍵在于,我離開南京時,親朋好友都是晝夜祝福、送別,有的還送錢送物。臨上火車之際,我的老母親從懷中摸出兩條麻油大糕,這是南京當地的一種傳統(tǒng)糕點:長約四十公分,寬十公分,配料為上等糯米粉、白砂糖、食用植物油、芝麻和麻油。在二十多年前,此物當然是極好的禮品,孩子們會爭搶的,不過時至今日,可以說是相當難吃。老母送此,當然也不指望我靠它果腹強身,只取步步高升之意。也就是說,在眾親友看來,我來廣州旨在開拓新生活。升官發(fā)財揚名立萬光宗耀祖一朝衣錦返鄉(xiāng)都是應有之義。如果我僅僅因為暫時(天知道)的沒著落就打退堂鼓,把有限的那點盤纏花個精光再兩手空空回家尋求庇護,無論是他們還是我自己,確實難以接受。所以我只能先安心住下,等待機遇了。

在所謂機遇降臨之前,我發(fā)現自己確實過上了“新生活”,具體表現在生活居然有了規(guī)律:中午十二點起床,下樓或打電話叫份盒飯(這里叫便當)吃吃,然后坐電腦前發(fā)呆。到了天黑,繼續(xù)下樓吃飯,吃完飯繼續(xù)坐電腦前發(fā)呆,直到凌晨三點左右上床。這時候上床與睡眠關系不大—我總得看看書吧。于是我就捧本書把自己看睡著。這么說,是表明我在南京過的可不是這種日子。在南京我經常出沒于各式各樣的酒桌,有時達到不分晝夜的地步。酒精使我不能正常吃飯,不能正常睡覺,更不能捧本書來表達自己還殘存的求知欲?,F在好了,我在遍地黃金的廣州儼然過起了拮據而平靜的生活,這,有點兒像小說。

此外,因為睡眠的充足,我開始有了醒后可以記憶并回味的夢。這在南京也是沒有的。我在南京幾乎不做夢,如果有夢,因為破碎不堪、不成體統(tǒng),難以捉摸,記錄在案簡直是夢中之夢。在廣州,在這么一間充滿老鼠尿液氣味的房間,在這張從來不會被整理的床鋪上,我居然做了一個春夢。不僅因為季節(jié)已是春天,而且它涉及性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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