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極花》 后記(6)

極花 作者:賈平凹


我開始寫了,其實不是我在寫,是我讓那個可憐的叫著胡蝶的被拐賣來的女子在嘮叨。她是個中學(xué)畢業(yè)生,似乎有文化,還有點(diǎn)小資意味,愛用一些成語,好像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知道,就那么在嘮叨。

她是給誰嘮叨?讓我聽著?讓社會聽著?這個小說,真是個小小的說話,不是我在小說,而是她在小說。我原以為這是要有四十萬字的篇幅才能完的,卻十五萬字就結(jié)束了。興許是這個故事并不復(fù)雜,興許是我的年紀(jì)大了,不愿她說個不休,該用減法而不用加法。十五萬字著好呀,試圖著把一切過程都隱去,試圖著逃出以往的敘述習(xí)慣,它成了我最短的一個長篇,競也讓我喜悅了另一種的經(jīng)驗和豐收。

面對著不足三百頁的手稿,我給自己說:真是的,生在哪兒就決定了你。如瓷,景德鎮(zhèn)的是青花,堯頭(在陜西澄縣)出黑釉。我寫了幾十年,是那么多的題材和體裁,寫來寫去,寫到這一個,也只是寫了我而已。

但是,小說是個什么東西呀,它的生成既在我的掌控中,又常常不受我的掌控,原定的《極花》是胡蝶只是要控訴,卻怎么寫著寫著,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復(fù)一天,日子壘起來,成了兔子,胡蝶一天復(fù)一天地受苦,也就成了又一個麻子嬸,成了又一個訾米姐。小說的生長如同匠人在廟里用泥巴捏神像,捏成了匠人就得跪下拜,那泥巴成了神。

2015年7月15日的上午,我記著這一日,十五萬字畫上了句號,天劈里吧啦下雨,一直下到傍晚。這是整個夏天最厚的一場雨,我在等著外出的家人,思緒如塵一樣亂鉆,突然就想兩句古人的詩。

一句是:滄海何嘗斷地脈,朱崖從此破天荒。

一句是:樂意相關(guān)禽對語,生香不斷樹交花。

2015年8月4日夜,再改于8月21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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