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父親詢問她和時經(jīng)緯近況的電話時,陸茗眉正坐在中學母校的操場瞭望臺上,靜靜地看著球場上踢球的學生們。不遠處傳來悠悠的口琴聲,吹的是周華健的《朋友》,很多很多年前,她還在這里讀書時的流行歌曲。有一回她去畫室找程松坡,發(fā)現(xiàn)他居然會吹已沒有多少人有興趣的口琴,當時她正迷周華健,逼著他吹給她聽。
這些年,一個人,風也過,雨也走,有過淚,有過錯,還記得堅持什么;真愛過,才會懂,會寂寞,會回首……熟到不能再熟的歌,卻在這樣的時候,撩撥得陸茗眉直欲落淚。這樣一個人堅持了多久,陸茗眉已想不清楚,從程松坡出國開始,她的生活變成死水一潭,學校里的風風雨雨,工作上的磕磕絆絆,全都頑強而麻木地一個人扛下來——直到在佛倫羅薩再遇到程松坡。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習慣一個人的生活,直到他伸手與她十指相扣,她才明白,其實她一直在苦苦回首來時的路。
口琴聲并不遙遠,她轉(zhuǎn)身看過去,熟悉的白衫黑褲,清癯挺拔的身形。悠揚的口琴聲仿佛在空氣中起到了某種化學作用,他抬起頭來,不自覺地往瞭望臺這邊脧巡,目光綿綿交織,仿佛泥沙俱下,紛落入海,再也分辨不開。
程松坡一步步走近,陸茗眉率先開口:“你也來學校?”
“我想來看看能不能找到你。”
“你又不是算命先生。”
程松坡不說話,在瞭望臺上坐下來,緩慢而艱難地開口:“我碰運氣。”
陸茗眉垂著頭默不做聲,程松坡現(xiàn)在這樣,算是主動求和么?他今天這樣的態(tài)度,已算十分難得,然而……陸茗眉不自覺抬首撫過眼角,沒有鏡子,看不到自己眼角是否已有紋路,看不到時光是否已在面龐上留下自己的痕跡。她想起那天晚上見到的女孩,似乎是很漂亮的,金色的長波浪發(fā),白皙的皮膚,會說話也會笑的眼睛——她不知道為什么要想到這些,但那女孩的模樣不經(jīng)她許可就跳進腦海里來。
那女孩顯然是年輕的,自己的年紀雖不算老,到底也……
原來那么多從未想過的問題,此刻全都不請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