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巧坐在蕙娘的房間里,不肯走。“出了再大的事情,你現(xiàn)在都得去歇著?!?蕙娘把這句話用軟的、硬的、軟硬兼施的語氣講了無數(shù)次,一點(diǎn)用也沒有。不只是云巧,這幾個(gè)人房里的丫鬟都靜悄悄地站成一排,正好擋在蕙娘的屏風(fēng)前面,絲毫沒有要散的意思。蕙娘頹喪地把臉埋在十指尖尖的手掌中,重重地嘆氣:“你們都在這兒耗著也沒有用,早就差了好幾撥人去打探了,離祠堂還有好幾丈遠(yuǎn)就被九叔的那班小廝攔了下來……” “我不信,就連她的一點(diǎn)兒聲音都聽不見?!?“罷喲?!鞭ツ餆o奈地?cái)偸?,“真聽到什么?dòng)靜,哪有不告訴你的道理?” “那就讓他們一直在遠(yuǎn)處守著!” 云巧的聲音里帶上了哭腔,“你不是說他們要逼著她斷指立誓嗎——她總不能連叫喊聲都沒有吧——可是若真的斷指,哪用得了這么些時(shí)辰?別看她十六了,其實(shí)她根本就是個(gè)孩子她什么也不懂……” 云巧放聲大哭了起來,蟬鵑也即刻跟著抹起了眼淚。
“這算什么意思!” 蕙娘氣惱地站起身,椅子在她身后“轟轟”地劃拉著地面,“深更半夜的,你是不是非要吵醒了老夫人和哥兒才算干凈?斷指也是我過去聽人家說的,誰能真的親眼看見……” 管家娘子在此時(shí)推開了房門:“蕙姨娘,小廝們回來,聽說祠堂里散了,六公十一公他們的轎子都走了,只是沒有咱們夫人的信兒,那個(gè)跟著的小丫頭也不知被支使到哪兒去了。夫人好像是就在祠堂的后院歇了,族里看祠堂的那對老夫婦伺候著她,祠堂里徹夜都還有九叔的人輪班守著,咱們靠近不得?!?/p>
蕙娘招呼管家娘子在圓桌邊上坐了,云巧急急地招呼蟬鵑,扶她起身離開圓桌,坐到旁邊的矮凳上去。卻立刻被蕙娘攔?。骸岸际裁磿r(shí)候了,還講這些虛禮。若真的丁是丁卯是卯地論起來,她是伺候過老夫人的人,她坐下的時(shí)候我都該站著。” 管家娘子也勸道:“巧姨娘眼下可千萬哭不得,不能傷了胎氣。依我看,今晚夫人不會有什么事情,明天天一亮咱們家的小廝也還是會過去打探著。不過九叔家的那些人向來跋扈——” “使些銀子罷了,倒沒什么。” 蕙娘苦笑道,“我最心慌的,就是不知道這班長老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怕就算是打探到了消息,咱們也來不及想主意……宗族里的事兒,官府都能躲就躲,我怕咱們……” 眼看著云巧又要哭,管家娘子硬硬地給蕙娘遞眼色:“我倒覺得,謝先生像是個(gè)有主意的,他一向起得早,明天,我打發(fā)人早點(diǎn)去把早飯給他送過去?!?“正是這話?!?蕙娘會意地點(diǎn)頭道,“我一早就去跟他商量商量,看他有沒有什么法子?!?/p>
次日清晨,跟著令秧去往祠堂的小丫鬟被一眾唐府的小廝騎馬帶了回來,他們是在去往祠堂的半路上遇到了她。蕙娘和眾人都在哥兒的書房里。一見著蕙娘,小丫鬟便跪下哭道:“蕙姨娘,可了不得了,我一整夜被他們關(guān)在祠堂的柴房里,根本連夫人的面都見不著。是一大早,那個(gè)看祠堂的老婆子,有一只眼睛有毛病的……” 蕙娘急得叱道:“你這孩子就不知道揀緊要的說么,都火燒眉毛了還管人家的眼睛!” “是她偷偷放我走,囑咐我來給咱們府里報(bào)信的。” 小丫鬟從袖子里掏出一張疊得四四方方,像是從賬簿上扯下來的紙,“那老婆子說,把這個(gè)交給咱們府里管事的就好?!?“一個(gè)看守祠堂的婆子,倒會寫字?” 蕙娘驚愕地挑起了眉毛。打開匆匆看完,卻僵硬地跌坐在椅子里,都忘記了叫小丫鬟起來。
“到底怎么回事?” 云巧面如土色,甚至不敢正視蕙娘的臉。
蕙娘把那張紙交給她的丫鬟:“去給謝先生看看?!?云巧此刻才想起來,謝先生一直安靜沉默地站在回廊上。
“沒事?!?蕙娘用力地笑笑,朝向管家娘子道,“叫你當(dāng)家的馬上去把羅大夫請來。告訴羅大夫人命關(guān)天。再去賬房支銀子,有多少拿多少過來?!?/p>
“蕙姨娘?!?管家娘子面露難色,“老爺?shù)膯适聞偼?,現(xiàn)在要銀子,只怕都得動(dòng)廚房買菜的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