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自南方來信
跟我打聽長安的詩人
我說該逃的逃了
該在的仍在
死的是李白
——《消息》
A
大概是1990年初,季珊帶我去見過一個,當時并不知道他就是本碼頭赫赫有名的“白水先生”。那時我跟季珊也才認識不久,是經(jīng)由一名叫“紫鳥”的家伙介紹的,紫鳥曾去過北師大推銷他編選的一冊詩集,到宿舍來找我?guī)兔?。后來我分回了西安,給他寫了封信,他便騎著摩托車來外語學院找我。當時,除了紫鳥,本城寫詩的我一個也不認識。我最初結(jié)識的幾位也都是經(jīng)他介紹的,包括季珊。紫鳥給我講述了這位才女18歲四處闖蕩的故事,頭扎小辮,足蹬皮靴,懷揣一把藏刀,西至新疆,南到三亞……紫鳥講得繪聲繪色,頗具傳奇色彩,他有這本事。那年他老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令我嘆服的,他說:“我們被人和了!”——這句麻將桌上的話頗能代表當時大伙的心情。聽完他的介紹,我說:“那就認識認識?!奔旧寒敃r正在我所任職的學院進修,沒走幾步就到了她的宿舍。下一個場景便到了一家飯館,紫鳥要了涼菜和啤酒。季珊一看便知是經(jīng)過些場合的女孩,她不吃菜(聲稱吃過飯了),只能喝酒,還不忘給兩位男人斟酒。從紫鳥嘴里聽出季珊很能喝,這在后來的交往中被反復(fù)地證實過。我也看出季珊對這只鳥不是很待見,她基本上一直面朝我說話。應(yīng)該說,我和季珊第一次見面就聊得很投機。后來我們轉(zhuǎn)移到我宿舍,紫鳥因為不大能插上話便慫恿我讀詩,讀我自己的詩。他在北京時見識過我的朗誦——提起朗誦,在中國當代的詩人中間我和黑大春可以并稱最好。黑的朗誦富于感傷,頗具行吟的味道;我的朗誦則類似搖滾中的RAP(說唱),有些殺傷力。從聽眾效應(yīng)來說,黑多感動女士,我多煽動男人。那天晚上我借著酒勁讀了不少自己的詩,能看出季珊很欣賞。我記得她十分喜歡《旅館》一詩中的幾句:我醒來的時候/我的香煙/在她的手上/姿勢優(yōu)美地燃著。那首詩后來被我編入我的第二部詩集《一行乘三》。與季珊的結(jié)識,使我對這個碼頭上的詩狀況有了初步的了解——這個了解當然是不全面的:我首先感到的是韓東遺風不散,或者僅是因為我首先闖進的是韓東當年留下的殘部。也是在季珊那里,我看到了《他們》創(chuàng)刊號,后來聽說它在香港以500港幣的標價出售,不管它到底值多少錢,僅就我所看過的諸多民刊來說,《他們》創(chuàng)刊號無疑是最好的。當時,一邊翻著這期《他們》,一邊與季珊聊天,一種“西安回對了”的感覺油然而生,我急于找到這種感覺以抵消畢業(yè)留京未遂的被放逐感。不過,北京那種復(fù)洋古的詩歌氛圍確實不適合我。季珊問我是否想再結(jié)識一些朋友,我說是。畢業(yè)離京的前夕,我和我的朋友洪燭曾在北師大的一座涼亭下面有過一番談話。他當時已從武大分到北京的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我也正準備向西安撤退,談及今后創(chuàng)作方面的打算,他說他是要走白道的,我說我只能走黑道。我說這話當然不是戲言,是基于我對中國現(xiàn)代詩發(fā)展狀況和對自身的了解??珊诘涝谀膬喊??它又沒掛牌子,所以只能找——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
去找“白水先生”的那天,街面上有風。路不算遠,可我們騎得很慢。由于是臨時決定去找他,所以季珊也來不及做些必要的鋪墊,以把這位“白水先生”深入介紹一番。只說他叫于明,陜西師范大學歷史系畢業(yè)的,當年和韓東、丁當、楊爭光玩得不錯。我們在建國路拐彎,從“71號大院”——省作協(xié)門口經(jīng)過——這個院落中的人和事,讀者想必已經(jīng)在賈平凹同志的《廢都》中有所領(lǐng)教,本篇關(guān)注的東西不在此。我們騎車進入省政協(xié)大院,拐進那片二層小樓的高干區(qū),站在我們面前的是一位身材瘦長的男子,近三張的模樣。我感覺他很像陳凱歌拍的《孩子王》中那個謝園扮演的“高桿”。季珊叫他“于明”——正是我們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