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黃牛車上(2)

饅頭巴特爾歷險記 作者:利格登


但是,當(dāng)我真要跟臭名遠揚的綽號分手的時候,想法卻完全變了,并因此而哭起來。這不,母親的腿不好,父親的心臟有病,家里沒錢給父母治病,又交不起學(xué)費,我不得不離開學(xué)校。輟學(xué)——不是我愿意的,實在是沒辦法了,只好被帶到黃牛車上,踏上了回家的路。俗話說,人不走運喝涼水都塞牙。等著抓秋膘準(zhǔn)備賣好價錢的花白三歲犍牛是父親的愛畜,卻一夜之間沒了。我恨透了那個賊,也產(chǎn)生了找牛的想法。可是,大人們都一籌莫展。父親嘆氣說:“人的命,天注定?!蹦赣H瞅著可擠奶的乳牛說:“我們家再沒有可賣的東西啦!”這句話像塊石頭壓在我的心頭。錢,錢,沒有了錢,我爸媽的病治不了;沒了錢,沒法兒讓我上學(xué);沒了錢,沒法兒填飽肚子。哎呀!錢,難道你是能使一切獲得生命的寶貝嗎?!我像啞巴一樣靜悄悄地坐著。如何找回命運,我思索著。

我們家四口人,爸、媽、我和妹妹。妹妹跟著舅舅在旗中心小學(xué)念四年級。這次我輟學(xué),原因之一是她歲數(shù)小,之二是她的學(xué)業(yè)好,而且這還是主要原因哩。我在三年級時幾乎是前三名,四年級了,由于想當(dāng)大作家到處搜集辭藻而在五十八名同學(xué)中排第十九名了。

酷熱的夏天,拐過蝎子草蓬亂又長著沙竹、黃蒿的窄溝淺谷,我坐在號稱犄角王的黃牛拉的大車上,搖晃著顛簸在回家的路上。據(jù)說,爺爺那一代有一個孩子在這可怕的淺谷溝口被狼吃掉,我蜷縮著連看都沒敢看那溝就過去了。那年去上學(xué)的路上,百舌、穗①為我歌唱,像有生命的黃油盲腸似的肥嘟嘟的豆鼠們努勁兒沖出洞口立正行禮,像傳遞喜訊一樣抖動地跑著的跳高能手跳兔們此起彼伏地跳躍著哩;現(xiàn)今,它們仿佛在洞內(nèi)哭泣、祈禱,四周寂靜得令人憂愁。犄角王不緊不慢的步伐,使六個車輞的木頭輪子懶洋洋地轉(zhuǎn)動著。舊木大車因磨損變細的軸吱吱嘎嘎呻吟著,似乎要斷開的樣子不禁令人擔(dān)心。在大車的顛簸中,我同用發(fā)黃的舊氈子纏裹的被褥、枕頭一起在搖晃。內(nèi)心充滿寂寞與憂愁的我,翻越山嶺中望斷心愛的校舍影子,在撕心裂肺的感覺中,悲傷的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下來。

想起了讓抄作業(yè)的摯友朝魯門、巴圖、其其格,還想起了也許是這個世界上最壞的家伙蘇赫哩!

去年夏天的一個晚上,為參加祭獨棵大樹敖包盛會少年組搏克賽,幾個愣頭青在學(xué)校操場上自相練習(xí)。我將由于吃的東西大大減少而松了的褲腰帶弄緊跟蘇赫摔跤,雖然蘇赫的力氣賽如二歲牛,加上綽號“神夾子”的著名偵探瑪喜大叔教給他的胳肢窩夾的絕技而如虎添翼,但是,在我的“豹子擊”和“閃電擊”下招架不住,轉(zhuǎn)眼之間連敗三局。蘇赫在第三次被摔倒時臉朝地,沙土灌了滿嘴,這一下蘇赫火冒三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竭盡全力地狠狠給了我鼻子一拳,剎那間,我的鼻子像被雷電擊中一樣疼痛難忍,血流不止。在旁邊幾個同學(xué)的建議下,我好不容易才用沙子堵住鼻孔,止了血。血管破裂受傷的鼻子雖然止住了血,但輕易不能動,我大約一個星期沒敢掏鼻孔里的沙土,體會到了鼻塞的滋味。從此,我跟蘇赫好像陌生人一樣了。蘇赫倒是頻頻道歉,不是送糖塊兒就是給枇杷什么的,我不理睬他。打這兒開始,我就記住了“這個世界上最壞的家伙就是蘇赫了”。我曾經(jīng)用拳頭打過他,但他的鼻子沒流過血呀。

可是,今天怎么會在腦子里不斷地出現(xiàn)他的影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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