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頭又走到外屋的破爛堆前，找到那個放錢的小笸籮，看到大海替陸大肚子賣鉛鐵水桶的那五塊錢還在笸籮里，劉老頭心頭一緊。這可是禍根呀！就憑這五塊錢，他陸大肚子就能想什么時候來就什么時候來，就能接著冒壞水，就能再打大海的主意。昨兒個晚上朱韋說陸大肚子下手用的是狠招，這就能看出來陸大肚子是要害死大海。等明天大海醒過來了，他陸大肚子知道了不是還得下黑手嗎？劉老頭預(yù)感到會發(fā)生更大的危險。他清楚地意識到，要是不把這個披著人皮的畜牲除了，大海就逃不出他的毒手，他這一家子就不會得到安生。為了讓兒子和女兒能夠活下去，為了讓老伴兒別整天擔(dān)驚受怕，就得把這個姓陸的宰了！不除這個披著人皮的畜牲，他的兒女就甭想得好。劉老頭看著兒子，自言自語地說：“孩子?。≡蹱攦簜儧]別的道兒了。爹沒本事，眼看著讓人家把你打成這個樣子。爹不是不心疼呀！爹知道，那個姓陸的是要除了你！你不死他不會甘心！爹這回有準(zhǔn)譜兒，爹去把這個姓陸的除了！給你哥哥嫂子，給你姐姐報仇！給你出氣！你要是命大，能活下去，就早點娶過巧貞來，守著你娘，照看好你妹子，把爹的這副擔(dān)子接過去。爹知道你往后的日子不好熬，可爹幫不了你了……”

劉老頭再也平靜不下來了。一股復(fù)仇的怒火在他胸中燃燒著。他又走到秀蘭和巧貞的床前，見倆孩子睡得是那樣沉。他自語道：“唉，倆孩子白天勞累了一天，大海被打，她們又傷心，又擔(dān)心，真是難為她們了。只有在夢里，這兩個孩子才能得到一點清閑。”他想親親秀蘭，可是孩子大了，他又是個當(dāng)?shù)?，還是讓孩子好好睡吧！自從大女兒死后，他對秀蘭一直是嬌慣的，甭說打一巴掌，就是重話也舍不得說一句?！鞍?，為了讓秀蘭別像她姐姐那樣遭到不幸，我也得宰了姓陸的！”劉老頭的決心更大了。他最后又看看老伴兒，越看越不愿意離開老伴兒的床頭，他眼里沒有淚，可是心里流著淚呀！他想起老伴兒是十七歲那年嫁給他的，那時候，老伴兒長得幾乎跟這會兒的秀蘭一模一樣。在給人家看墳的那些年，不管是多是少，總有口吃的。后來，墳地的主人失勢敗家了，他和老伴兒起早貪黑地開了十三畝荒地，一家老小也混得過去。大凡男子漢，誰不想娶個溫柔的妻子白頭偕老呢？劉老頭使勁兒揉著眼睛想，老伴兒不就是那樣溫柔的妻子嗎？一輩子給自己生兒育女，甭管日子多艱難，她沒一句怨言?？墒?，這會兒自己要先于老伴兒離開人世了。他的心一陣絞痛，不愿再想下去。他走到外屋墻旮旯的破爛堆里找到一把半新不舊的剔肉尖刀來，又搬出一塊磨刀石，坐在里屋門坎子上，霍霍地磨起來。這時候，他心里頭反倒踏實多了。他覺得自己將要干的事情，好像是一件早就應(yīng)該做的事情，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是非做不可的事情。為了讓死去的親人閉上眼，為了讓活著的親人不再遭難，也該去辦這件事兒了！他磨呀磨呀，他不去看那刀鋒磨得怎么樣，他憑感覺就能知道。一直到窗戶紙發(fā)白時，他才磨好刀，找出一塊破布，把那閃閃發(fā)著寒光的尖刀裹好，揣在懷里。他推開屋門，見外面已經(jīng)有行人走動了。突然，他想起一件事情，又關(guān)上屋門，回到屋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