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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綱治國、以糧為綱”,8個大字白光四射,紅旗大隊到處洋溢著石灰氣息。黨支書李四六來到11隊,以身骨高大的態(tài)勢對矮小枯干的黃二五說:大順?biāo)⒘?0天標(biāo)語,給他記20個工分吧。黃二五很是吃驚,顯出期艾的樣子,心想一天當(dāng)兩天算,這待遇也太離譜了,再說,大順也不一定稀罕,他一天的縫紉活起碼能抵100個工分哩!但黃二五不會這么說,這么說等于揭發(fā)大順——現(xiàn)在還在“抓綱”呢,而大順當(dāng)年照看西瓜時,每天夜里都給自己的老婆送一個西瓜的……就暗自決定再一次喪失黨性。李四六見黃二五態(tài)度含糊,相信他是舍不得工分,鄙夷道:你這個人啦,沒文化,不知道那么大的標(biāo)語,字字刷得周正靈醒,很不容易的。而且,這20個工分又不是你11隊承擔(dān),還不是下次從水利工程上扣下來?黃二五就急忙把手舉到眉毛上給大隊長打躬敬禮,一邊說:我的意見是少了,不如干脆給他30個工分。李四六一揮手:就這樣吧。黃二五也不知道這樣是怎樣。
夏天,黃二五去大隊部開過會,一路小跑回來,直奔順哥家,氣呼呼地喊:大順,好消息好消息,李支書讓你去大隊報到!順哥從南拖宅顛到堂屋來,問報到做什么?黃二五說當(dāng)大隊會計呀!又眨眼笑笑,討好道:我可從來沒在大隊長面前提你做縫紉的事咧。但黃二五還在看老皇歷,不知道順哥聽了這個好消息,比幾年前抓他去蹲號子還驚慌。順哥暫且弄出一臉激動的癡笑,故作誠惶誠恐地說:太感謝黨支書和二五叔了,就怕這個這個,我的水平不夠,又不靈光,這個這個,可能做不好,也做不長久。黃二五便高瞻遠(yuǎn)矚地教導(dǎo):大順啊,你搞反了——大隊會計是公干,只要李支書喜歡你,哪有做不長久的?倒是你那個地下縫紉加工靠不住,哪天都可能拿一把剪子來,咔嚓一聲,把這個資本主義尾巴剪掉!順哥聽得屁股溝上瑟縮一下,但想到那條看不見的“尾巴”讓自己喝慣了蛋花湯,嘴上就咂巴:這個呀,二五叔,你讓我先想想。黃二五無奈地?fù)u頭,掃興而去。
這回順哥得跟秋收好好商量對策了。兩人經(jīng)過合計,先兵分兩路做準(zhǔn)備:順哥在家趕制一件褂子;秋收去五星街上買禮品。等到天黑,第一仗打黃二五。順哥將一個紙包夾在腋下,從灣子后面的小道上繞進(jìn)黃隊長的家。堂屋里燈光昏暗,黃隊長病蔫蔫的老婆像幽靈一樣坐在方桌邊,順哥把紙包塞到她手里,說嬸娘,我是大順,這是給二五叔做的一件夏天穿的的確良褂子。黃隊長老婆尖著嗓門客套,一邊撐扶方桌站起,往豬圈去。一會兒,黃二五拍打著手上的豬草過來,問順哥想好沒有,順哥說:想好了,不去當(dāng)這個大隊會計,就在11隊接受二五叔的照顧。黃二五沉默良久,問大隊長那里怎么交代?順哥說辦法總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