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位置靠近走道,落座好久左手邊的位置還是空著。就在他心想怎么每次看戲身邊都有空位置的時候,一道陰影投向他,他下意識地仰起頭,來人先一步開口:“麻煩讓一下?!?/p>
謝明朗看得真切,微微皺了眉;那個人卻一笑,摘下墨鏡,眉毛還幾乎壓在帽子里:“你還是來了?!?/p>
“不然可惜了這張票?!?/p>
寒暄之間燈光暗了,言采落座,把帽子順手摘了。謝明朗見狀,忍不住說:“進了劇院還戴墨鏡,你真的不是想讓人家認出你來?”
言采聽出其中的說笑意味,也笑了,同樣低聲說:“所以我很快摘下來了,就是怕工作人員問我要不要導盲服務?!?/p>
接下來的兩個多小時里,謝明朗看見了一個和言采的表演完全不同的莫利納。鄭曉的莫利納帶著一種不可言說的悲傷意味,卻是始終在笑著的,他的表演就像一個徹底的囚徒,每一個動作都規(guī)范而干練。他把他的床鋪整理得過分整齊,倒開水的動作熟練得要命,像已經(jīng)在這樣惡劣的環(huán)境中生活得太久,而完全適應下來。更重要的是,鄭曉始終在向觀眾傳達一個信息:他是一個真心想被當做一個“女人”對待的男人。同樣是陰柔感,言采演來始終帶著淡淡誘惑氣息,鄭曉卻處理成水到渠成般自然。他的每一個舉動,關懷安慰,到最后的哭泣爆發(fā),那都是屬于女性的,只是借由男性的軀殼傳達出來。他對政治一無所知,也毫無興趣,他講每一個故事都是在織網(wǎng),引著網(wǎng)外的男人慢慢沉溺其中。
他根本是在演一個女人。
中場結束的時候謝明朗才想起來言采就坐在自己身邊。他不知道言采面對這樣的演出會有什么反應,就小心翼翼去斜眼覷他。
察覺到謝明朗的目光,言采轉過臉來,他總是在笑,這次也不例外:“演得很好,不是嗎?”
等著周圍的人都差不多走空了,謝明朗低聲應道:“他的演法,完全不同。很具有感染力,很美?!?/p>
言采聞言,笑容深一些,點了點頭,低頭去讀場刊,同時說:“我還是第一次讀這個。這個攝影師差了一點,有些照片完全不是這么回事。”
到了下半場,謝明朗原本想著時不時看一眼言采,看看他的反應,但是隨著劇情深入,他看得入神,再無暇分顧其他。當演到兩個人道別,相擁著在一支爵士中跳一支舞時,謝明朗沒來由地雙眼一熱,幾乎扭頭就想問:“他其實知道這次出去活不了了吧?!?/p>
但就在轉過頭的那一刻,他瞥見言采蹙起的眉頭,頓時那句話卡在喉嚨里,再也說不出來了。
演出結束之后,言采在演員第一次謝幕時就起身離開。他離開時拍了拍謝明朗的肩膀,輕聲說:“走吧?!?/p>
面對這樣的邀請,謝明朗只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站了起來,和他一起離開。
他們離開時其他觀眾幾乎都還在劇場里,劇院外面的小廣場上空蕩蕩的。言采看了看謝明朗:“你吃了晚飯沒有?”
“沒?!?/p>
“那好,我們走吧?!?/p>
謝明朗聽著不對勁:“去哪里?”
“吃晚飯?!?/p>
他回答得如此理所當然,謝明朗聽了,下意識地謝絕:“不了……我……”
言采微笑:“你總是在害怕?!?/p>
“不是害怕……”
“好了,其他人要出來了,還是盡早離開吧?!毖圆蓻]有再給謝明朗任何拒絕的機會。
言采開車把謝明朗帶到一家地方頗為偏僻的餐廳。早就過了吃晚飯的黃金時間,餐廳里并沒有其他人,但是服務生看見言采,立刻很熟稔似的過來招呼:“言先生,有些時間沒見到您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