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猶在鏡中(1)

浮光 作者:渥丹


入春之后《塵與雪》開拍,言采就像徹底變了一個人。

早在電影開機之前謝明朗就隱約察覺到言采的變化,當時他沒怎么放在心上,全當他揣摩角色,入戲太深。當然早在那時他也知道這個“權(quán)當”有點自欺欺人,兩個人在一起這么久,謝明朗從未見到言采為了什么角色這樣刻苦,但在言采決定接演這個片子的時候,他自認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他甚至還玩笑一般暗自許諾,要把接下來幾個月的言采的狀態(tài)記錄下來,到時候片子拍完,再和言采一起來看這些照片。

那段時間謝明朗也忙,但自從他察覺到言采的狀態(tài),就盡力多抽出時間來和他待在一起。他不知道這樣做是否有意義,因為言采絕大多數(shù)心思都在這部電影上面,待在公寓的絕大多數(shù)時間不是在研究劇本,就是躲在書房里看資料,好幾次謝明朗默默站在門口陪他看了很久,言采都察覺不到。

他開始劇烈地消瘦,睡得很少,常常陷入自我沉思中,也不太愿意說話,但是精神上應該是極度滿足的,每天離開住處去片場的時候,都是雙眼發(fā)亮步履輕快,如赴盛宴,并樂此不疲。

言采的這種狀態(tài)謝明朗暗中觀察了很久,也再三猶豫,想和他談一談,卻總覺得找不到機會。某一天他在言采的公寓留宿,晚飯吃得太咸,半夜口渴得醒了,發(fā)覺言采那半邊是空著的。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了,謝明朗并不意外,自己倒了杯水喝完,本來準備繼續(xù)睡,但頭剛一沾上枕頭就被門外傳來的模糊的重物墜地聲驚得坐起來。他擔心言采出事,跳下床鞋子也沒有穿就跑出去,沖向此時唯一還亮著燈的書房。他風風火火地闖進來,倒是把蹲在地上收拾散落了一地的書和電影資料的言采嚇了一跳:“你做什么?”

見言采沒事,謝明朗愣住了,半晌后想起來接話:“我聽到響聲,過來看看。”

“我看你這么著急,以為失火了?!毖圆墒帐昂脰|西站起來,笑說,“剛才對劇本對得入神,不小心撞翻小茶幾了。沒事,已經(jīng)收拾好了?!?/p>

“你當心鄰居上來投訴?!?/p>

說完兩個人屏氣凝神等了一會兒,沒聽見任何響動,言采就說:“這個時候還不上來,再投訴也要等到天亮了。”

從窗戶看出去,天邊已經(jīng)變成了黛青色,下半夜了。謝明朗定下心來,才聞見房間里的煙味,他咳了幾聲,問:“你幾點鐘起來的?”

“不記得了?!?/p>

一旁的小電視上正播著不曉得什么紀錄片,謝明朗瞄了一眼,是他沒看過的片子。他看著言采發(fā)青的眼圈,無言地嘆了口氣:“不再去睡幾個小時?”

“睡夠了。你去睡吧。”言采坐回椅子上,開始倒帶。

謝明朗站了片刻,沒有離開,而是說:“你介意我留下來一起看這張碟嗎,我也睡不著了。”

言采扭頭看他一眼,點頭:“隨便你?!?/p>

謝明朗關了燈,拖過書房里另一張椅子,坐到言采斜后方。書房里再度安靜下來,只剩下影片本身的聲音。這片子對謝明朗來說沒頭沒尾,他用了好一會兒才理解到這是某部電影的拍攝記錄,畫質(zhì)不太好,不知道是從什么攝影器材上轉(zhuǎn)錄下來的。

畫面中心的那個導演模樣的老人謝明朗并不認得,最初以為是沈惟,但是仔細一想年紀不對,就更摸不著頭緒。這部短片的風格很輕松,都是一些在謝明朗看來很瑣碎的鏡頭:比如工作安置道具和燈光,演員在午休時候喝茶聊天,總之看不出任何主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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