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妥協(xié)的多元“自由”(1)

思想背后的利益 作者:陸建德


——評《美國自由的故事》

美國立國前后舉國上下喜好抽象的“自由”概念。一個即將誕生或年輕的國家需要用崇高的理想來界定自己的身份,“自由”是諸多概念中的首選,并很快變成了美國的護身符,這倒是可以理解的。進入19世紀,狂熱的愛國主義使得對“自由女神”的崇拜達到可笑的程度,愛國者們說到“自由女神”仿佛是向來訪者展示自己獨占的專利,而對美國社會中處處可見的不自由竟無所察覺。英國詩人托馬斯·摩爾于1805年從美國首都華盛頓(當時規(guī)模未具,被摩爾戲稱為“第二個羅馬”)寫了一首詩贈英國醫(yī)生托馬斯·休姆。詩的起首第五行至第八行是這樣的:

愛國志士剛離開自由女神的會議,

高高興興地回家來鞭打他的奴隸,

或向美貌的黑人情婦求愛,

在他女奴的懷抱中夢見自由。

19世紀的美國史學家在撰寫美國歷史中的“自由”時并不想討論“自由”的歧義性和復雜性,他們筆下的“自由”像上帝一樣具有萬世不變的本質(zhì),在冥冥中指導美國沿著一條既定的“自由”之路發(fā)展壯大。美國著名史學家、哥倫比亞大學講座教授埃里史·方納在《美國自由的故事》里則向讀者展現(xiàn)了“自由”在不同語境中的不同內(nèi)涵。他寫道:“自由的故事不是一部充滿神秘色彩的英雄史詩,它沒有預先設(shè)定的開始和結(jié)尾,相反,它是一個不設(shè)界限的同時又充滿成功與失敗的歷史,它是一部關(guān)于一個民族就自己政治文化中的關(guān)鍵思想展開的一場永無止境的爭論的記錄。”既然有爭論,就必然有不同的聲音。確實,“自由”的論壇是各種定義沖突交鋒的戰(zhàn)場,界說“自由”者不斷在改寫、創(chuàng)造“自由”的含義。方納把讀者引入具體的歷史場景和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讓讀者看到“自由”的五花八門、互相矛盾的形態(tài)。或許我們會感到,美國的“自由”就像我國某歷史時期中的“革命”,對立的團體為了爭奪政治、道德制高點和切實的物質(zhì)利益盡可以把它隨意使用,最終濫得失去了意義。既然如此,討論具體的事例和問題不是比講述“自由”更加可取嗎?愿意妥協(xié)的方納并不想拒絕使用“美國自由”的語言,他吸納了來自黑人、婦女和弱勢群體的聲音,在一定程度上去除了“美國自由”的神話色彩,同時又希望這部以“自由”為主線的美國史為受到“文化多元”沖擊的美國增強社會凝聚力和共同的民族認同感。方納引述杰弗遜說,新的歷史環(huán)境呼喚新的語言,這實際上意味著以老練得當?shù)姆绞綄⑴f的文字用到新的對象上。繼續(xù)采用不斷受到質(zhì)疑的“美國自由”作為“組織性主題”,顯示了作者承前啟后、與時俱進的用意。

世人皆知,對無數(shù)美國人而言,“美國自由”和“上帝選民”一樣具有神奇的心理暗示和安慰作用。“上帝選民”在這日益世俗化的年代已經(jīng)不大適用了,保留“美國自由”就格外重要。19世紀的美國作家記載了不少“美國自由”的故事,它們已在美國人的集體記憶中扎下根來??墒沁@些故事多屬虛構(gòu),這在史學界已是常識,方納無須多費筆墨,向中國讀者略做介紹倒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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