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紀中葉，一位美國記者首創(chuàng)了“天定命運”說，其核心思想為：上帝在人類歷史上選擇美國作為最偉大的實驗，自由的成就，美國的擴張是上天的意旨。將渴求越來越多的“生存空間”的野心用如此美妙的語言包裝起來，這是美國人的一絕。方納選用的一幅插圖十分有趣。在約翰·加斯特創(chuàng)作的油畫《美國的進步》（1872）中，一位由自由女神演變而來的年輕女性頭戴帝國之星，帶領(lǐng)開發(fā)西部的先遣隊向西挺進，印第安人和野牛群在他們前面像鬼魂般退卻。（美國前總統(tǒng)布什和《馬丁·瞿述偉》中的卓洛普先生一樣，也是崇拜自由女神的。他在2005年2月說：“自由在大踏步前進。”“自由”所到之處就是戰(zhàn)火。）整幅作品明暗對比強烈，西進的自由女神所到之處一片光明。從印第安人的角度來看，這位文明進步的光明女神帶給印第安人的是人類歷史上罕見的苦難。托克維爾在《論美國的民主》中記載過印第安部落被迫西遷的沉默而悲慘的場景。方納也說，19世紀美國的大規(guī)模西進導(dǎo)致印第安人失去家園，“美國通過欺騙、威脅和暴力等方式對印第安人實施了強制性遷徙，為天定命運的最終勝利和完成美國人傳播自由的任務(wù)起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p>

“傳播自由”與迫害、滅絕印第安人同步進行，美國歷史上的這個奇觀早在歐洲人登陸美洲時就出現(xiàn)了。美國殖民時期的歷史方納一筆帶過。19世紀美國的西進是17世紀初英國移民越洋西進的延續(xù)，兩者的驅(qū)動力都是貪欲?！懊绹杂伞钡墓适卤仨殢钠瞥吧杂傻挠恕钡纳裨掗_始。

促使早期英國移民登上橫渡大西洋海船的并不是自由的精神，“五月花號”上的宗教分離主義者更不是自由的信徒。16世紀的英國急于尋找通往東方的航道并建立海外殖民地，這是國際競爭的需要。當時的權(quán)力和知識也是緊密結(jié)合、互相促進的，帝國的擴張伴隨著地理學(xué)的發(fā)展。英國地理學(xué)家哈克盧特（1552-1616）的《論西部種植》和三卷本《英格蘭民族的主要航海、游歷和發(fā)現(xiàn)》都是16世紀末的作品，它們和薩繆爾·珀切斯編纂的四卷本《哈克盧特遺作，或珀切斯游記》（1625）激勵起英國人投身海外冒險、殖民的熱情。哈克盧特本人還致力于北美殖民計劃，參與申請開發(fā)弗吉尼亞的專利。詩人邁克爾·德雷頓在作于17世紀頭幾年的詩作《遠航弗吉尼亞》（英國在北美的殖民事業(yè)始于弗吉尼亞）里鼓動不列顛人快快上船去開拓北美，今天下海遠航，明日得到的將是“珍珠和黃金”。他把弗吉尼亞比為“地球上唯一的樂園”，那里物產(chǎn)豐富，林木茂盛，肥沃的土地不需耕耘即可收獲。他在最后一段寫道：

勤奮的哈克盧特，

好好寫你的《航?！贰?/p>

讀了它，渴望聲名之火燃起，

人們永遠盛贊你的智慧。

通過海外事業(yè)揚名，這是新的時尚。同時，美洲的處女地又是欲望的對象。詩人多恩則在《哀歌》第19首中把“亞美利加”比為女性的身體、帝國的疆土，占有她就是長享自由。英國殖民者到了美洲后如何用長槍、朗姆酒和騙人的條約搶奪印第安人的土地就不必多說了。“美國自由”假如存在的話，那么它在胚胎期就是以他者的不自由來界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