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小學(xué)略說 (4)

國學(xué)修養(yǎng) 大師談 作者:章太炎 陳柱


造字之朔,象形居先,而指事更在象形之前。蓋指事亦象形之類,惟象空闊之形,不若象形之表示個體耳。許君舉日月二文為象形例,象日中有黑子,象日形之半,此乃獨(dú)體象形,之類均是。至合體象形:,象果實,下從木;,象跗萼,下從木;象阡陌之狀,而小篆作;,古文作,小篆加衣為,中象毛皮之形,皆合體象形也。從女加--為兩乳形;從兒,象小兒頭囟未合,亦合體象形也。自獨(dú)體象形衍而為合體象形,亦有不得不然之勢。否則無女之--,無兒之,孰從而識其為母為兒乎?

象形之字,《說文》所錄甚多,然猶不止此數(shù),如鐘鼎之,即為《說文》所未錄者鐘鼎文字,原不可妄說,但連環(huán)之,可由上下文義而知其決然為環(huán),經(jīng)昔人謹(jǐn)慎考定,當(dāng)可置信。

造字之初,不過指事、象形兩例。指事尚有狀詞、動詞之別,而象形多為名詞。綜《說文》所錄,象形、指事,不過二三百字。雖先民言語簡單,恐亦非此二三百字所能達(dá)意。于是有以聲為訓(xùn)之法,如:馬兼武義;火兼毀義;水有平準(zhǔn)之義,而以水代準(zhǔn)古音水準(zhǔn)相近;齊有集中之義,齋戒之齋,即假齊以行。夫書契之作,所以濟(jì)結(jié)繩之窮。若一字?jǐn)?shù)義,仍不能收分理別異之功,同一馬也,或作馬義,或作武義;同一水也,或作水義,或作準(zhǔn)義:依是則飾偽萌生,治絲而益棼矣。于是形聲、會意之作乃起。

形聲之聲,有與字義無關(guān)者,如江之工、河之可,不過取工、可二音,與江、河相近。此乃純粹形聲,與字義毫無關(guān)系者也。劦部之,皆有同心合力之意,則聲而兼義矣。蓋形聲之字,大都以形為主,而聲為客。而亦有以聲為主者,《說文》中此類甚多,如某字從某,某亦聲,此種字皆形聲而兼會意者也。王荊公《字說》,凡形聲悉認(rèn)為會意,遂成古今之大謬。故理董文字,切不可迂曲詮釋。一涉迂曲,未有不認(rèn)形聲為會意者。初造文字時,決不爾也。

許君舉武、信為會意之例。夫人言為信,惟信乃得謂之人言,否則與雞鳴犬吠何異?此易明者。止戈為武,解之者率本楚莊王禁暴戢兵之意,謂止人之戈。但《大雅》:“履帝武敏。”《傳》曰:“武,跡也?!眲t足跡亦謂之武。案《牧誓》:“不愆于六步、七步?!薄安豁┯谒姆ァ⑽宸?。”步伐整齊,則軍令森嚴(yán),此則謂之武耳。余意止者步省,戈者伐省,取步伐之義,似較優(yōu)長。但楚莊之說,亦不可廢。若解止戈為不用干戈,則未免為不抵抗主義之信徒矣。

會意之字,《說文》所錄甚少,五百四十部以形聲字為最多?!墩f文》而后,字書所收,字日以多,自《玉篇》、《類篇》以至《正字通》、《康熙字典》,無不后來居上?!额惼匪眨形迦f字。至《康熙字典》則俗體浸多于前矣。

后人造形聲之字,尚無大謬,造會意則不免貽笑,若造象形、指事,必為通人所嗤。如“丟”,去上加一,示一去不返,即覺傖俗可笑。今人造牠、她二字,以牠為泛指一切,她則專指女人。實則自稱曰我,稱第三者曰他,區(qū)別已明,何必為此駢枝?依是而言,將書俄屬男,寫娥屬女,而泛指之我,當(dāng)別造一字以代之。若“我?guī)煍】儭?、“伐我北鄙”等語,我悉改書為,不將笑絕冠纓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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