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校里我也是獨來獨往的。一開始我就不喜歡南光。譚校長是爸爸的老同學,爸爸硬把我塞進去。我猜譚校長也有苦說不出,我的入學試,數(shù)學十一分,理化三十三分,英文三十五分。譚校長勸爸爸把我降級錄取,爸爸不肯,他說十七歲再念初三太丟人。譚校長勉強答應我試讀一個學期,所以一開學爸爸就叮囑我只許成功不準失敗。爸爸死要面子,我在小學那次留級,爸爸足足有三四天沒出大門,一個朋友也不見。
我不喜歡南光的事情難得數(shù),頭一宗我就跟我們班上合不來。他們好像一徑在跟我過不去似的。我們是乙班,留級生,留校察看生,統(tǒng)統(tǒng)混在里面,而且我們班上女生特多,嚷得厲害,我受不了,我怕吵。
同學大略分為兩三類。有幾個是好學生,就像考第一的李律明,上了高中還剃個和尚頭。鼻頭上終年冒著粉刺,灌了膿也不去擠,余三角講課時,他們老愛點頭,一點頭,余三角就把黑板擦掉,我連幾個角還分不清楚。這些人,沒的說頭。有些同學巴結(jié)他們,為的是要抄他們的習題,考試時可以打個Pass。我不會這套,做不出就算了,所以老不及格。
還有一些是外罩制服,內(nèi)穿花汗衫的,一見了女生,就像群剛開叫的騷公雞,個個想歪翅膀。好像樂得了不得,一天要活出兩天來似的。我倒是蠻羨慕他們,可是我打不進他們?nèi)ψ永?,我拘謹?shù)脜柡?。他們真會鬧,一到中午,大伙兒就聒聒不休談女人經(jīng),今天泡這個,明天泡那個。要不然就扯起嗓門唱流行歌曲,有一陣子個個哼 《 Seven Lonely Days 》,我聽不得這首歌,聽了心煩。過一陣子,個個抖著學起貓王普里士萊,有兩個學得真像。我佩服他們的鬼聰明,不讀書,可是很容易混及格。
我坐在幾個大女生后面,倒楣極了。上課的時候,無緣無故,許多紙團子擲到頭上臉上來。這些紙團,給我前面的唐愛麗居多,給呂依萍和牛敏的也不少。“下午兩點新生戲院門口 CK”,“下午五點凱利 JJ”。唐愛麗不像個高中生,我敢說她起碼比我大兩歲,老三老四,整天混在男孩子堆里。她敢拿起杜志新的帽子,劈頭劈臉打得杜志新討?zhàn)?。一到下雨天不升旗,她就把大紅毛衣罩在制服外面。我們班的女生,都不大規(guī)矩似的。大概看多了好萊塢的電影,一點大年紀,渾身妖氣,我怕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