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他母親來信,問起他幾時得到學位,他總回答說還有一年,然后把積下來的錢,買成匯票,封到信里去。
在他準備博士資格考試時,有一晚,他突然接到舅舅急電,上面寫著:“令堂仙逝,節(jié)哀自重。”他捧著那封黃色的電報,發(fā)了半天愣,然后把它搓成一團紙球,塞到抽屜的角落里。他書桌上正攤著 《 艾略特全集 》,他坐下來,翻到 《 荒原 》,低頭默誦下去:
四月是最殘酷的季節(jié),
使死寂的土原爆放出丁香,
摻雜著記憶與欲念,
以春雨撩撥那委頓的樹根。
冬天替我們保溫,
把大地蓋上一層令人忘憂的白雪——
街上在融雪,雪水淅淅瀝瀝流到他窗上,把窗玻璃濺滿了淤泥。他強睜著紅絲滿布的倦眼,一句一句念著艾氏全集。煤氣爐上熬著熱濃的咖啡,咖啡壺噗通噗通地沸騰著。
在考試期間,吳漢魂每天都念到牛奶車戛然停到他窗前的時分。從葉慈、霍金斯,一直讀到英國第一首史詩——比沃夫,跟英國七八百年來那一大串文人的幽靈,苦苦搏斗了月余??荚嚽耙惶?,他又接到他舅舅一封信,他沒有拆開,就一并塞到抽屜里去??纪暝嚭螅瑓菨h魂整整睡了兩天兩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