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青在床上病了許久。我把她挪到我屋子里。日夜守住她,有時連我打牌的時候,也把她放在跟前。我怕走了眼,她又去尋短見。朱青整天睡在床上,也不說話,也不吃東西。每天都由我強(qiáng)灌她一點(diǎn)湯水。幾個禮拜,朱青便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頭,面皮死灰,眼睛凹成了兩個大窟窿。有一天我喂完她,便坐在她床沿上,對她說道:
“朱青,若說你是為了郭軫,你就不該這般作踐自己。就是郭軫在地下,知道了也不能心安哪。”
朱青聽了我的話,突然顫巍巍地掙扎著坐了起來,朝我點(diǎn)了兩下頭,冷笑道:
“他知道什么?他跌得粉身碎骨哪里還有知覺?他倒好,轟地一下便沒了——我也死了,可是我卻還有知覺呢。”
朱青說著,面上似哭似笑地扭曲起來,非常難看。
守了朱青個把月,自己都差不多累倒了。幸而她老子娘卻從重慶趕了來。她老子看見她一句話都沒有說,她娘卻狠狠地啐了一口:
“該呀!該呀!我要她莫嫁空軍,不聽話,落得這種下場!”
說著便把朱青蓬頭垢面的從床上扛下來,用板車連鋪蓋一起拖走了。朱青才走幾天,我們也開始逃難,離開了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