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太子成郢是這座皇宮中,最柔和,最干凈,脾氣最好的人。
“隨父皇出宮月余,未能傳書信于祖母,是孫兒的過錯,孫兒不孝……”成郢偎到鄭太后身旁,露出無辜又柔軟的笑容,“祖母就罰孫兒日日來給祖母捶腿吧!”
這樣的人,這樣的笑容,哪個人能夠抵擋得了?
鄭太后寵溺中帶著無奈,輕輕捶了他一下,道:“小祖宗嘴上是抹了蜜的,慣會哄人!我老太婆剛得了一個捶腿的孩子,哪里要你個小祖宗來獻殷勤?”
成郢錯眼看到垂首站在一旁的錦段,笑問:“可是她?”
鄭太后沖錦段招了招手,叫她近前,“錦太尉家的大女兒,叫錦段。”說著想了想,又笑,“我記得她剛出生時,你還逗著她玩過呢!”
錦段不敢抬頭,只是伏首道:“奴婢參見太子殿下?!?/p>
成郢靜靜地打量了她兩眼,突然伸手輕輕捏住了她尖尖的下頜,迫使她抬起頭來。她眨了眨眼睫,慢慢地看向眼前的人。
黑若曜石、溫潤似水的眼珠,就如初夏熏風中微波輕漾的湖水,包容萬物,深不見底。
分明是十六七歲的少年,卻有著如此溫柔深邃的眼神。
錦段細細地抿了抿唇角,垂下眼睫。
“你的眉毛……”成郢的嘴角漾起清淺的笑,“比素青姐姐的還要好看。”
鄭太后順著成郢的視線仔細端詳了一眼,眉峰動了動,若有所思地道:“錦夫人崔氏……也有兩道極好看的柳眉……”眼見錦段的臉色漸漸泛白,才展開笑容,“果然是比素青的好看?!?/p>
素青撲哧一笑,忙道:“奴婢哪里敢與錦姑娘比呀!”
成郢放開了錦段,又問:“是哪個緞?”
錦段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雙手緊張地抓了抓衣擺,看了看近在眼前的那張溫柔的臉,只嚅動了一下嘴唇,便又抿緊了。
成郢不動聲色地望著她,將她的緊張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抓過她的手,在她手心一筆一畫地寫下一個字,問她:“可是這個?”
錦段攢了攢眉,看著他的手輕輕劃動,低垂的眼睛微微遲疑了一下,搖頭。成郢也不急,又寫了一字,問:“那是這個?”
錦段眨了眨眼,點頭。
成郢輕笑,“卷卻天機云錦段,從教匹練寫秋光。這果然是個好名字?!?/p>
錦段低頭,不敢應答。
鄭太后與太子分別日久,自然有許多體己話要說。素青、素紅帶著錦段與一應宮女悄悄退出暖閣時,鄭太后笑呵呵地對成郢說了一句:“這個孩子是我看中的,雖膽子小,但人還算機靈。且先讓她在我這里教養(yǎng)些日子,再將她送到東宮去侍奉你。你可喜歡?”
垂首退出含章殿,她慘白著臉站在寬廣的廊廡下,看了看左邊,又看了看右邊,拇指緊扣在手心里。想走,卻不知道該往哪里走。想起如今在錦府的妹妹,想哭,卻不敢哭。
她怔怔地坐在荷花池旁,看著方才露了尖尖角的小荷,茫然不知所措。
也不知呆坐了多久,忽然有人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一點月白色的衣角覆在她茜色的裙擺上。錦段心頭一驚,幾乎立刻就跳了起來。眼看她就要失足落水,成郢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將她拽坐在打磨得光鑒照人的青石磚地上。
“你想要跳湖嗎?”那溫柔的聲音依舊如清風拂面般讓人舒適。他眉眼沉靜溫和,如這花園之中茉莉花的香氣,又如清澈透明的月色,一襲清幽灑落,悠悠的氣度,柔光無限。
但錦段卻感到緊張。
因為鄭太后的那句話不停地在她耳際盤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