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事？”

錦段忙道：“那奴婢告退。”說罷便垂首后退。

退至殿門口時(shí)，她才轉(zhuǎn)過身，一只腳剛邁出門檻，忽然聽到冷淡的聲音再次響起：“回來?！?/p>

錦段一頓，忙回過頭去。

陽光照不到的錦榻上，端坐著一個(gè)女人，身著駝色玉錦鳳紋雙袖衣，霧鬢云鬟上只壓了一枚珊瑚扁方簪，素淡到囂張。

那幽沉沉的眼眸直直盯著錦段，讓她心生不安。

“皇……皇后娘娘……”

“去給我倒杯茶?！崩淠穆曇簦瑓s是絕對的命令。

錦段望了望立在兩旁的宮女，心中驚疑不定。好端端的，為何要讓她去倒茶？木皇后……究竟想要做什么？

在宮女的指引下，錦段沉默地倒了茶，端著細(xì)刻寒梅數(shù)朵的瓷杯，小心翼翼地放到木皇后手邊的小幾上。

木皇后卻沒有要喝水的意思，從錦段轉(zhuǎn)身去倒茶起，如利劍一般的目光便一直跟隨著她，死死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甚至連她眼睫的哪怕一次顫動都不愿放過！直到錦段放下瓷杯，正欲垂手躬身退開時(shí)，她突然如閃電般出手，死死地掐住了錦段的下頜！

錦段一驚，下意識要掙扎，卻在觸及那雙帶著死寂般冰冷的眼珠后，僵住了。近在咫尺的這雙丹鳳眼就這樣盯著她，從額頭到下頜，不放過纖毫，似乎想要在她臉上找到不管是什么的任何蛛絲馬跡。

寒冰玉石一般冰冷的手指，瘦骨嶙峋毫無圓潤的觸感。兩人離得這樣近，錦段分明感覺到了木皇后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那種死氣沉沉的氣息，但偏偏……又是這樣的充滿殺氣！像是撲火的飛蛾，以一種凜然的姿態(tài)，在做著她自以為悲壯的最后一搏。

天朝的皇后，接受著千千萬萬子民朝拜的天朝的皇后，何故如此悲壯？

錦段被迫與她對視，就這樣直直地望進(jìn)了她的眼睛。錦段從那雙烏沉沉、冷冰冰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臉，看到了自己臉上驚恐的表情，還看到了……那雙眼睛冰冷的背面，是鋪天蓋地的，絕望的悲哀。

天朝的皇后，接受著千千萬萬子民朝拜的天朝的皇后，何故如此悲哀？

猝不及防地，木皇后松開了手，失神中的錦段失去支撐，委頓在地上。

“你走吧！”

錦段眨了眨眼，不明白她的意思。

但木皇后已經(jīng)起身離開。窸窣的衣物摩擦聲和踩在氈毯上輕柔的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椒房殿重又恢復(fù)了沉沉的死寂。

錦段掙扎著爬起來，一步一步走出椒房殿，直到站在了太陽光下，看著那些生機(jī)勃勃的葳蕤花木，才覺得重新活過來了一般，一顆心再次有了跳動的感覺，感受到了溫暖的、生命的氣息。

回過頭去，看一眼瓊樓金闕一般的椒房殿，和住在里面的死氣沉沉的木皇后，再想一想自入宮以來自己每日的擔(dān)驚受怕，錦段竟是滿心的悲傷。

“怎么，這樣就給嚇哭了？果然不光是個(gè)笨蛋，還是個(gè)膽小鬼！”熟悉的聲音，仍舊帶著猖狂又嘲諷的得意揚(yáng)揚(yáng)。

在死氣沉沉的椒房殿外，聽到這樣熟悉的聲音，錦段下意識地松了一口氣，但須臾，又提起了那顆已經(jīng)放下的心。

程洛山！

那個(gè)似乎知道她身份真假的程洛山！

繁花似錦，花木成蔭。假山上，他身著藏藍(lán)色縷金繡鶴紋的廣陵錦衣，就那樣隨意地坐著，隱在樹蔭之下的那雙眼睛，帶著熟悉的、嘲諷的笑意。

“程……程……”錦段拘謹(jǐn)?shù)睾笸肆艘徊?，又下意識地四下望了望。

“程什么？你該叫我程公子！”程洛山滿不在乎地從假山上一躍而下，拍了拍手，繞著錦段轉(zhuǎn)了一圈，撇著嘴打量她，“不光進(jìn)了門，而且居然還能全身而退，真不錯(cu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