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段低眉稱是,一言一行,畢恭畢敬。
林安瀾的眼里帶了些滿意的神色,拉著她的手將身邊的兩名大宮女介紹給她認(rèn)識,又親自向她介紹整座東宮。只是走了不一會兒,卻體力不支,中途倒是歇了兩次。
錦段見狀便道:“有碧泗、綠泗兩位姐姐帶奴婢即可,您還是去歇了吧?!?/p>
林安瀾也不勉強,歉意地笑笑,回首對身后的女官碧泗道:“你好好陪著錦姑娘,姑娘有何需求,你不必回了我,要先為姑娘辦好了。我不許你怠慢了她。”
碧泗屈膝稱是。
林安瀾又對錦段囑咐了幾句,才扶了綠泗的手,緩緩地回了寢宮歇息。
碧泗恭敬地先帶了錦段去她的住處,又帶了四名宮女并兩名內(nèi)侍過來,說是專門伺候她的。錦段回頭看了看一直跟在自己身邊,自福明宮帶來的初雪、燕絲兩個小宮女,微嘆:如此一來,她便有了六名宮女、兩名內(nèi)侍……以她如今無名無分的情況來看,這樣的配置著實有些過了。
可這是林安瀾的好意,她不能不收。否則剛到東宮便駁了太子妃的好意,傳出去,豈不是要說她仗著太后撐腰,不將太子妃放在眼里,第一天就駁了太子妃的面子?
但是身后的初雪跟燕絲,她也不能動。
因為她們是太后賞的。
她以女官的身份到東宮,是來侍奉太子的,而林安瀾是這東宮的女主人。她若想在東宮安身立命,頭一個不能得罪的,便是這太子妃。
所以,每一個人,她都動不得。
只得硬著頭皮謝恩。
等錦段再回流華殿時,發(fā)現(xiàn)殿中又多了三名或嬌艷或清秀的美人。
林安瀾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她們閑話著,看到錦段進來,臉上便露出笑容,親自起身拉了錦段,向那三個女子道:“這是錦段,是太后娘娘親自賞了侍奉太子殿下的。日后你們要相互照拂才是?!?/p>
她話音剛落,便傳來如新鶯初啼般的女子嬌呼聲:“呀,原來是太尉府的錦大小姐……”
錦段抬眸看向說話的女子。細(xì)長的柳眉和微微上挑的鳳眼,給嬌艷若滴的臉龐平添了幾分誘人的風(fēng)情。一襲碧色縷金古香緞宮裝,白玉的束腰襯得纖腰不盈一握。比林安瀾還要嬌美上幾分,不過少了那種弱柳扶風(fēng)的柔弱氣質(zhì)。這樣的風(fēng)情,卻也是少見的了。
林安瀾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對錦段道:“這是鄭良媛,住在西邊的明月閣?!庇种噶肆硗鈨蓚€,“這是沈承徽,居流霜閣;這是賈承徽,居阮玉閣?!?/p>
錦段與她們一一見禮。除了鄭良媛外,兩位承徽沈氏與賈氏都側(cè)開身子,只受了半禮,又蹲下身子,反向錦段見了禮。
相互客氣了幾句,錦段便也弄清楚了幾人的家世。鄭良媛乃益州五品知州鄭衍之女,比沈氏與賈氏這兩個從各地良家子中選出來的無權(quán)亦無勢的人,要更多出幾分高貴來。其身份雖比不得太子妃與良娣,但比下卻是綽綽有余的。
錦段卻不管她們誰高貴,誰低賤,待之一視同仁,禮數(shù)上絕不虧了誰,卻也不至于到諂媚的地步。來東宮之前,鄭太后嚴(yán)肅地看著她,加重語氣地告訴她一句話:“記住你說過的話,你是錦段,是去侍奉太子的。我要你的心,永遠(yuǎn)只忠于太子一人?!彼鯐r并未明白這話里的意思,但在面對太子宮里的鄭氏、沈氏和賈氏的時候,突然就明白了過來。
她是錦段,至今她仍舊是錦段,是錦家的大小姐。錦家的權(quán)勢甚至比太子妃林安瀾的母族還要大得多,且她又是鄭太后賞到東宮的,她的使命僅僅是侍奉成郢。在這東宮里,除了成郢與林安瀾以外,她可以不必在任何人面前卑躬屈膝。
但是明白歸明白,她卻不敢真這么做。否則她也就別想在這個皇宮里待下去了。第一個不容她的,就會是鄭太后。
似乎她們今日共聚一堂就是為了這見面一禮,林安瀾露出疲態(tài),便遣了三人離去。錦段扶她去歇息,一旁的碧泗與綠泗忙接了過去,林安瀾道:“這些事情哪里要你來做,你先去歇了吧?!?/p>
錦段也不勉強,低眉應(yīng)是,垂首退了出去。
她是鄭太后賞過來的,林安瀾這個尚未掌管后宮的太子妃自然不敢支使她做什么,只得先打發(fā)了她,等成郢回來再決定她該做些什么。她雖生于山村,長于山村,未曾見識過大戶人家的妻妾相爭,但也不至于真的一無所知。至少在入宮前,崔氏是明明白白地講給她聽過的。
出了流華殿,錦段放下交握的雙手,抬頭看了一眼頭頂?shù)乃{(lán)天,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然而她這口氣還沒喘勻,殿內(nèi)就有似有若無的聲音傳來,輕輕的,帶了些憎惡與厭煩。
“送她入宮,錦家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只打量著我什么時候死了,就好便宜了她!”聲音稍頓,似是喘了口氣,“既然有太后撐腰,自然是誰都動她不得。且先供著吧,只當(dāng)是請了尊菩薩回來?!?/p>
這一日,錦段心中忐忑不安,林安瀾卻也不比她好多少。
林安瀾之父林?jǐn)?shù)年,雖官拜中書令,有官無權(quán),卻最得皇帝信賴。否則這太子妃之位,無論如何也落不到林安瀾的頭上。
錦段入宮,林安瀾防備她,這本就應(yīng)該,因為這東宮原本就是屬于林安瀾的地方,成郢是她的夫君。而錦段……說得好聽些是來侍奉太子的,若說得不好聽,那便是來與她爭搶太子的。
錦段的身后站著錦家與鄭太后,他們是錦段最強勢的支持者。
這才是讓林安瀾害怕的最根本原因。
她入東宮兩年,至今無所出,又一直臥病在床,這是在后宮生存的女子的大忌。鄭太后有心送了錦段入東宮,又給她這樣強勢的支持,這對林安瀾來說,本身就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只要她的病一日不好,一日無所出,她的根基便一日不穩(wěn)固,甚至還有傾覆之危!從錦段被送入東宮來看,她不得不懷疑,鄭太后是不是已經(jīng)生出了讓錦段取她而代之的心?若果真如此,那她就真的危險了。
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寧可煢煢孑立,形影相吊,也不可與人分甘同味,尤其是她身處的這個位置,任何人都不能夠覬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