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冰冷似乎僅僅維持了一瞬間,下一刻,成郢便恢復了一貫的溫柔。他淺淺一笑,道:“也許,大司空是為了回憶惦念誰呢?還有可能是他將洛山過繼到了誰的名下呢?這也只有大司空知道而已。不是嗎?”
錦段看著他轉(zhuǎn)變了臉色,便立刻點頭附和,抿緊了嘴唇,再也不敢多嘴。
此刻她終于明白了,就算是溫柔如成郢,就算待她再好,他也不可能任由她毫無顧忌地亂說的。
不論見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或聽到了什么,都是寧死也不能說出去的。這是她在皇宮里第一個要守的規(guī)矩。
也許……這才是成郢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這么多圈,最終想要告訴她的,或是想要讓她記住的。
從清涼殿回到流華殿,林安瀾面上覆著一條上面繡著并蒂荷花的瑩白色柔帕,正靠在榻上的軟枕上歇息,瓷白瘦弱的手垂在榻邊,手背上的青筋顯得尤為醒目,與她腕間戴著的鎏金鏤玉丹珠的鐲子相映,看著讓人不自覺地心驚。
“今日怎么這么早?太子殿下可回來了?”
林安瀾并未將帕子拿下來,只是淡淡地問。
錦段恭敬地答:“太子殿下去了清秋閣。”卻并未回答今日這么早回來的原因。
林安瀾突然拿掉覆在臉上的柔帕,雙目如電地看向錦段,冷笑一聲:“怕是因為長信長公主去了清涼殿,所以太子才避出來的吧!他倒是有心了。”只是到底是身體弱,這一聲冷笑中氣不足,未能顯出她的氣勢,反倒顯出了她的頹弱。
錦段不知道長信與林安瀾究竟有怎樣的仇恨過節(jié),不敢多說,只是躬身不言。
一直立在林安瀾身旁的碧泗悄悄伸手拉了拉林安瀾的衣袖,又看向一旁躬身立著的錦段,示意她按捺。
林安瀾緩了一口氣,目光稍作柔和,對錦段道:“錦段,你去清秋閣伺候太子殿下吧,我這里不用你在跟前了?!?/p>
錦段低眉順從,“是?!?/p>
清秋閣在流華殿東面,連月閣以東,是花園中獨立設在水榭之上的一間小閣樓,四下種滿各類青竹,常年龍吟細細,鳳尾森森,清涼通幽。因夏天清涼,便將這里設為成郢的書房。這里一直是由鄭太后親自挑選的六個不識字的內(nèi)侍看守,平日守得極嚴密,若無成郢應允,就連林安瀾也不得隨意進這清秋閣。
平素侍奉在側(cè)的錦段,在此也只能站在水榭外守著,不論茶水還是點心,統(tǒng)統(tǒng)是經(jīng)由內(nèi)侍之手送到閣內(nèi)的。
與往常一樣,錦段到了水榭,直往清秋閣旁的出云亭而去。
她往常都是坐在出云亭里等著成郢的。
出了叢竹夾道,剛要步入水榭,錦段抬頭便看到出云亭中坐著兩個人,穿著石青色錦衣、束著金冠的成郢和身著桃紅色宮裝、梳著雙丫髻的……李夜茗?
夜茗怎么會在這里?而且還和成郢坐在一處?錦段緊緊地皺著眉,遠遠看著妹妹笑意盈盈的樣子,一點懼怕之色也沒有。她幾時與成郢這樣熟稔了?
有內(nèi)侍看到她走過來,忙迎了上來,恭聲地道:“太子殿下吩咐了下來,姑娘若是來了,就請姑娘到出云亭?!闭f罷躬身擺出了一個“請”的姿勢。
錦段卻沒有動,皺著眉峰,盯著亭子里那個暈開了眉目,笑容明麗的姑娘,遲疑地問:“那個……是誰?”
內(nèi)侍答道:“說是來找姑娘的,此刻正與太子殿下說話?!?/p>
錦段看著亭子里的兩個人,既高興成郢并不嫌棄李夜茗,又擔心李夜茗年幼天真說錯了話,更擔心她這樣大咧咧地與成郢并肩坐在出云亭里,給有心人看到會惹來禍事。一時間心思百轉(zhuǎn),怔怔然站在了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