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烹熊掌
大仲馬談“蒜”,談得味道十足,數(shù)行文字竟勾勒出了蒜的文化史。他說,誰都熟悉大蒜,尤其是那些應(yīng)征入伍的新兵,他們用吃蒜來獲得除名。誰都分辨得出大蒜的味道,只是吃過大蒜的人不知道靠近別人的時候,人家為什么要唯恐避之不及。阿特納奧斯(Athenaeus)提到吃了大蒜的人從不走進祭獻母神西貝爾(Cybele)的神廟;維吉爾(Virgil)談到收獲時農(nóng)人在烈日炎炎中吃大蒜增強體力;詩人馬可耳(Macer)說,農(nóng)人于可怕的毒蛇出沒的地方用大蒜防止自己因困睡去。埃及人酷愛大蒜而希臘人卻討厭它。羅馬人吃起大蒜來津津有味,但賀拉斯(Horace)則痛恨它,因為據(jù)說剛到羅馬頭一天他就因吃大蒜煮的羊頭而消化不良。西班牙的卡其底爾國王Alphonso極討厭大蒜,1330年他頒布法令,規(guī)定凡吃大蒜或洋蔥的騎士至少一個月內(nèi)不能進入宮廷,也不能同其他騎士來往。普羅旺斯的菜主要靠的是大蒜,這個地方空氣中飄滿了蒜香,呼吸起來極利于健康。
大仲馬當年在《記游印象》系列中曾寫過一篇題為“熊排”(Bear Steak)的文章,立即引起讀者大嘩。正人君子人人憤怒,堂堂文明歐洲竟有人吃熊肉,而且作者還將其娓娓道來!文中涉及的旅店老板怒不可遏寫信譴責大仲馬,并在報上署名聲稱他從未給游客供應(yīng)過熊肉。當游客讀了文章,慕名而來,開口即問:有熊肉賣嗎?店老板更是氣得恨不能鉆進地縫。大仲馬的回擊簡潔幽默,他說如果這個蠢貨想到先答應(yīng)說有,然后端上驢肉、馬肉、騾子肉而不是熊肉什么的,說不定他早就發(fā)了。在這一詞條里大仲馬解釋說,他當時本來可以告訴讀者今天他在辭典里要告訴的,可當時他才踏入文學門檻,不得不為自己留條后路。不過,這篇文章的功績是,從此歐洲人變文明了,熊肉火腿不是隨處可得了。
大仲馬不愧是一流的文學美食家。他如數(shù)家珍的故事像他妙手的廚藝,三下兩下就令人胃口大開。聽他談熊:住在寒冷之地的黑熊只有當人襲擊它們的時候才會去襲擊人,而奇特的是,熊從不襲擊婦女,它們只是尾隨著她們,偷她們采集的果子。西伯利亞的亞庫茲人(the Yukuts)遇見熊會脫帽致意,稱熊為主人、老爺子或祖父,答應(yīng)不僅不襲擊它,也不說它的壞話,但一當熊要襲來,他們會毫不猶豫地開槍。若是殺死了熊,他們就把它大卸八塊兒,放火上燒烤,一邊享受美味,一邊還念念有詞:“吃你的是俄羅斯人,不是亞庫茲人?!倍Y儀與實用結(jié)合得如此完滿,做人算是做到家了。
俱往矣。如今,魚可得,熊掌已不可得,即使可得,吃了也算犯法。沒料到大仲馬筆下竟保留了熊掌誘人的色和香,過過干癮總說得過去。他轉(zhuǎn)述了普魯士皇室掌廚人Dubois的熊掌烹飪法:在莫斯科、圣彼得堡等地,熊掌是帶皮出售的。將熊掌洗凈,涂上鹽,放入陶罐,澆上用醋、酒、香料等配制的腌汁,浸泡二至三天。在有柄砂鍋中擺上煙熏肉、火腿片和切碎的時蔬。將熊掌放在蔬菜上,澆上腌汁、肉汁清湯、少許煙熏肉碎屑,以文火慢煨七八個小時,煨時隨時添加湯汁勿使其焦干。熊掌烹好后,留原汁中放涼。倒掉湯汁,揩凈熊掌,豎切為四條,上灑辣椒粉,在融化的熱豬油中滾動,然后沾面包屑放火上烤半小時,之后,放入已澆上辛辣調(diào)味醬的大盤中,亦可用兩勺無籽小葡萄干醬調(diào)味。讀到這兒,不動心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