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外婆、奶奶;
喂奶,換尿布,帶他睡覺。
可是,孩兒一過哺乳期,朱丹又呆滯起來。不但呆滯,還加了驚恐。有時坐著坐著,突然中蠱,捂著胸大口喘氣,額頭出許多汗?!暗さつ阍趺戳耍俊敝斓s是站起,抓過包要走?!澳闳ジ墒裁??”母親問。
“回家。”
“這不是你家嗎?”
她猛然站住。
“你這是怎么了?”
“我快要死了?!彼乖甑卣f,隨即又說:“死不了的,你看,只是突然有點不舒服?!?/p>
這癥狀每隔幾日來一次,有時一日來幾次。母親盤問不出來,失了眠,便幻聽到樓上有男性腳步聲,來回走幾趟消失了。母親自恃身正不怕影子斜,摸索上樓,在樓梯口摁亮開關,卻是什么也沒看見。角落擺放著她和朱慶模結(jié)婚時的家具,還有一張四腳床。
“老朱,老朱。”她叫喚數(shù)聲沒人應。
母親再不敢睡,開大電視,吵了自己一夜,次日便讓保姆陪住。當嘴角長胡子的保姆在客廳打起呼嚕,她感到從未有過的踏實。以后她帶著朱丹去墳前祭祖,廟里燒香,那聲響便再未來過,女兒卻仍心慌不止。
曾有一次,女兒像是下定決心,自言自語走進廚房。母親問:“丹丹來做什么?”她又呆傻回去,拼命搖頭。
“你來廚房做什么?”
“我不知道。”
“丹丹別怕,有什么事就跟媽媽說。”母親口氣軟和起來,朱丹痛苦地看了一眼,落下眼神,“別怕,孩子,你說,說什么我都不怪罪你?!敝斓s是回客廳了。母親關掉煤氣灶,走過去,罕見地捉住女兒的手,說:“你不說怎么能治病救人?我們有病治病,有身體病治身體,有心病治心病。我們婦女都有這樣那樣的病,又不止你一個?!?/p>
“沒事,你看孩子都生了?!?/p>
“是啊,孩子都生了。這就說明你什么問題都沒有。”
“都有下一代了?!?/p>
“是啊,那就別想了,越想越想不開?!?/p>
母親也就如此了。后來她去找親家母,親家母找來陳曉鵬,說:“以后別出去花心了,成何體統(tǒng)。”母親說:“也別說曉鵬,就是都是夫妻,夫妻應該有夫妻的照應?!?/p>
“曉得的?!?/p>
后來陳曉鵬至少在樣子上得過去,接送朱丹下班,夜晚也摟她肩膀睡,可后者并無起色。即使是吃阿普唑侖、百憂解,也不見效。
終有一天,母親帶著朱丹去省城看心理醫(yī)生。那醫(yī)生說:“深呼吸?!敝斓ぷ隽藥追昼娚詈粑?,果然頭暈腦漲,立足不穩(wěn)。
“是不是感覺就要死了?”
“是?!?/p>
“怕不怕死?”
“怕?!?/p>
“在死之前,你給我做一件事,背著雙手,蹲下去,朝前跳一步?!?/p>
朱丹有些錯愕,母親說:“讓你做你就做?!敝斓け持p手,蹲下去,像青蛙僵硬地朝前跳了一小步,引得醫(yī)生哈哈大笑。他說:“你覺得一個快死的人還能跳遠嗎?你見過嗎?”母親跟著笑起來,朱丹看著母親也笑起來。“什么事都沒有?!贬t(yī)生說。
“是啊,一向都是疑神疑鬼的。麻煩醫(yī)師再開點藥。”母親說。
“開個屁。我跟你說,你女兒的病就是自己暗示自己。身體一不舒服,比如呼吸急促、胸悶—這是多么正常的事啊—就覺得是死亡的征兆,因此驚恐。驚恐得越厲害,她又覺得,要不是快要死了,怎么會如此驚恐?死個屁,死人能跳遠嗎?”
后來母親咂摸幾天,看見朱丹便惡毒地說:“死個屁?!迸畠罕愕拖骂^。可這也只好了半個月,朱丹有時走著走著,瞧見沒人便弓著身子跳一步,次數(shù)多了便成強迫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