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大概八點鐘的樣子，一個姑娘說，老板，來一籠香菇油菜的包子，一份可樂雞翅。我說，好。

姑娘說，真好，你終于成了一個包子鋪的老板。

我說，你認識我？

姑娘說，四年前，去內(nèi)蒙古的火車上，你請我吃一包泡面，我分你兩個雞翅，我們聊了整個晚上，嗯，一整個晚上。你說，將來有一天，你要開一家小小的包子鋪，炒地地道道的家常菜，如果有一天，我路過你的包子鋪，你會站在門口招呼我，歡迎光臨，然后請我吃一大盤可樂雞翅。那個時候你胡須沒有那么長，聽校園民謠，哼幾句就開始跑調(diào)，你在火車上抽十塊錢一包的煙。

我說，你是雞翅妹！

姑娘點點頭，我很驚訝地圍著她轉(zhuǎn)了一圈，問，你怎么變得這么瘦了？那個時候我認識的雞翅妹足足有一百五十多斤呢。

姑娘說，談了一場戀愛。

四年前，我認識的雞翅妹，我們在包頭火車站吃大份的酸菜羊肉煲，她還能再加一碗小份的雞絲拉面，吃完以后她背著她的大背包徒步去旅行，我去見我未來的丈母娘。四年后，我認識的雞翅妹，她坐在我的包子鋪，只點小籠的香菇包外加一份可樂雞翅，一場戀愛足足掉了五十斤肉。

我問，還在旅行嗎？

她說，結(jié)婚了，生了一個女兒。

我說，那恭喜你，終于可以安定下來做一個相夫教子的小女人了。你女兒叫什么名字?。?/p>

她說，張小跑。

我說，好古怪的名字?。?/p>

她說，嗯，有一個好玩的故事，我想講給你聽，不過你的雞翅有點老了，你腌制的時候味極鮮浸泡太久，出鍋有點晚，火候有點大，你看，輕微糊了。不過，管他呢，每一個雞翅都有它的脾氣。

我給雞翅妹加了一杯鮮榨果汁，她吮吸了一下手指，然后拿餐巾紙擦了擦手，端起果汁，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她說，咱倆分別后，我去爬大青山，路上我遇見了一個男人，他背著一個大大的背包，他說，長路漫漫，不如我們結(jié)伴而行。我說好。你看，女人對帥氣的男人抵抗力就是渣。

之后，我們爬過很多的山，吃過豬肉燉粉條，重慶小面，羊肉泡饃，驢打滾，狗不理包子，甚至吃過多加十元過橋費的米線。后來，到五臺山南禪寺，他說，累了，不想再走了，要不你嫁給我，咱們一起生娃過日子，好不好？我說，好。

然后我們開始忙著準備結(jié)婚，準備了好久好久，寫請柬寫得我手都有點酸了，可是后來，他突然就跑了，我一個人躲在婚房里哭，不停地哭，他在武夷山給我打電話，他說，對不起，我突然覺得我骨子里是一個浪人，不停地流浪，不停地在路上。

那是我第一次難過，我說，你說你想旅行，老娘陪你旅行，你說累了，老娘陪你停下來，你怎么現(xiàn)在一個人跑了算是怎么回事。他在電話里說，對不起。

不過我很慶幸，我沒有把結(jié)婚請柬都發(fā)出去。你看，愛情里，還是要給自己留一條退路的。

有些疼，是攢足了勁頭，一股腦兒地撤退，可樂回瓶，雞翅回案板，月亮回到上弦，大雪回到云層，我退避三舍，對你當初邀請閉嘴不答，這緣分，不要也罷。

攢了許多恨，恨你擁抱太暖，恨你微笑太甜，恨你情話太張揚，恨你調(diào)皮眨眼，恨你走時一臉決絕鐵石心腸。你說，人跟人的緣分，只是看你一眼，誰信？只看一眼，為什么要跋山涉水，說得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