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沒有馬上回答，他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天空灰白的金色云層，良久才所答非所問地說：“小丹，你一定讀過他的《歷史》，里面有一句很典型的唯心現(xiàn)實主義箴言：我們認為思想存在于頭腦中，這是唯物主義者的錯覺，其實我們連同頭腦一起都存在于思想之中，因為思想是宇宙，是天空。郁達夫有一句送給每一個中國人的話，他說，沒有偉大人物出現(xiàn)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憐的生物之群；有了偉大的人物，而不知擁護、愛戴、崇仰的國家，是沒有希望的奴隸之邦。我覺得你和文白都屬于值得擁護、愛戴、崇仰的人，我這個凡夫俗子有什么理由不幫你呢？”我萬萬沒有想到車夫會說出一番這樣的話，他著實感動了我，我開始重新審視眼前這個胖乎乎的男人，我甚至產(chǎn)生了一頭扎進他懷里的沖動，但我還是理智地抑制住了自己，因為我太了解車夫了，他做事做人永遠像做生意那樣，要講投入產(chǎn)出的，這也是我無法接受他的愛的根本原因。我知道他答應幫我一定有條件，所以站在他身后默默地看著他的背影，并未露聲色。果然，他突然轉過身，眨著詭譎的小眼睛，心機深沉地說：“不過，我有一個條件?！闭f完，他笑瞇瞇地看著我，眼神猶如絲綢般油滑。我用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情看著他，仿佛在欣賞一幅肖像畫，臉上掛著揶揄的微笑說：“只要不讓我嫁給你，什么條件我都答應?！彼嘈χ鴵u搖頭，咬了咬薄薄的嘴唇，仿佛舌根突然莫名其妙地涌出了酸水似的，扯了扯嘴角說：“我聽說顧文白做人非常低調(diào)，從不在公眾場合拋頭露面，請他出山怕不是件容易的事，小丹，我的條件很簡單，我?guī)湍阏业筋櫸陌缀?，你幫我說服他做‘唯心現(xiàn)實主義畫展’的總策劃，怎么樣？”我還以為車夫會提出什么苛刻的條件呢，想不到這么容易，便長長地舒了口氣，心想，要是文白在的話，他和車夫一定能談得來，因為車夫對藝術的鑒賞力一定會令他刮目相看的。我向車夫簡單介紹了文白的性格，車夫聽了大有相識恨晚之感，我又向他介紹了顧文白的新作——長篇小說《神話》，他迫不及待地想看我為《神話》配的插圖，當我把插圖交給他后，他看得如醉如癡，一邊看一邊驚嘆道：“小丹，這些插圖如果畫成油畫，每一幅都可稱得上是唯心現(xiàn)實主義的精品，可以說每一幅都是你的心靈圖景啊，你務必答應我，把這些插圖畫成油畫，到時候參加我主辦的唯心現(xiàn)實主義畫展，我敢保證，這些作品一定會引起畫壇轟動的。”我得意地問：“你最喜歡哪一幅？”他仔細斟酌后說：“英冰澈在魔窟坐牢這幅畫很震撼，靈風助英桃落大戰(zhàn)花魔這幅畫得攝人魂魄，總而言之，每一張都充滿著藝術的張力，太難得了，我都喜歡?！钡玫剿绱烁叩脑u價，我心里美滋滋的，但想起文白的遭遇，心情一下子又憂郁起來，應該說這些畫是我獻給文白的《高山流水》，可是我不知道何時才能向他展示我的心靈圖景，這可真應了藍姬那句歌詞：“皆因蕭墻暗天起，愁煞斷腸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