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元旦爸爸會在家休息的，可是打了電話，家里沒人接。

給醫(yī)院的辦公室打電話，才從別的叔叔那里知道了爸爸還在醫(yī)院。

陸星塵自己去電腦教室上網(wǎng)查了公交線路，一個人去醫(yī)院找爸爸。

天氣很冷，可是出行的人倒是不少。進了市區(qū)幾乎看不見大雪的痕跡，路面干干凈凈的。果然只有處在郊區(qū)的學校還是白雪皚皚的樣子。

醫(yī)院在市中心不遠的地方，有直達的公交車。下了公交，星塵直接進去找副院長室，倒是輕車熟路。

每逢假日醫(yī)院都有很多人，每個人都忙忙碌碌的。陸星塵像是敏捷的小動物，直接上了頂樓。

走在空蕩蕩的辦公樓層，她放輕了腳步，生怕打擾到誰的工作。

樓道盡頭，窗子被陽光照著，映在地上畫出一道影子，影子的一半被映照在了一扇門上，門沒有關(guān)緊。

陸星塵剛剛走過去，發(fā)現(xiàn)爸爸大概在與人談事情，她怕影響爸爸工作，輕手輕腳地縮在一旁。陽光曬得她有些昏昏欲睡。

然后，就聽到有竊竊私語斷斷續(xù)續(xù)地從辦公室里飄出來。

“我說過我沒事了……”

“……我擔心你……”

“不要見面了……”

“可……愛你?！?/p>

亂糟糟的聲音之后，響起一個年輕女孩子輕輕的抽泣聲。

陸星塵像是被雷擊中一般，她屏住呼吸，僵直著手，輕輕碰了碰虛掩的門。

吱呀一聲。

在陽光盡頭，一個身穿寶藍色緊身裙的女孩子靠在身穿白大褂的爸爸身上，爸爸那雙經(jīng)常拍在她肩膀上的手，用一種說不出來的意味攬在女孩子的腰窩上。

門吱呀的聲音驚動了兩人，年輕女子突然轉(zhuǎn)過臉來。

一張永遠宜笑宜靜，又充滿明媚自信的臉，即使掛著淚水也不妨礙她的年輕美麗。

“星塵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姐姐說哦，因為姐姐是最喜歡你的人，會幫你保密?！泵媲暗呐⒆釉@樣對自己說。

此時此刻，如果眼睛能夠瞎掉就好了，如果來的路上出了車禍就好了，如果在剛剛那場浩劫之中，自己能夠就此死去……就好了。

所幸那時候心里還有天真純白的信仰。而現(xiàn)在，原本皚皚的白雪上，滿是泥濘的痕跡，臟污不堪。

身邊的景色迅速后退，陽光在心里層層褪色。干枯的枝丫，鐵灰的重云，冬日里的蕭索寂寥的風景化作模糊的白影。陸星塵迅速地跑著，她不知道自己在哪條街道上奔跑，也不知道這條道路通往何方。

心怦怦跳，幾乎要震裂她的胸膛。

終于跑不動了，她慢慢停下來，大口喘氣，冷風灌入喉嚨，刺得她劇烈地咳嗽起來，淚水、鼻涕，一起流出來，她從沒有過的狼狽。

她坐在路邊，手臂抱住雙肩，哇哇地哭了起來。

看到自己的闖入，他驚白了臉，急忙要推開懷里的女孩子，可是被對方緊緊環(huán)住了腰，最后在對方終于落下來的眼淚中敗下陣來，放下了拒絕的手。

星塵轉(zhuǎn)身就走，越走越快，最后變成踉蹌地奔跑，身后沉浮的光影變作致命的野獸。

頭嗡嗡地疼，呼吸困難，陸星塵哭得嘴唇發(fā)紫，終于慢慢停息下來。

她用衣袖粗魯?shù)夭渲约旱哪?，眼神里突然有光——她要回家?/p>

心里突然生出這樣的想法，她要去見蘇慧慧。爸爸、蘇慧慧和她，他們是一家人，她要回到家里去。

小腿往上開始一波一波地酸疼。她心里委屈又難受，掏出手機本能地想要找人求助，可艾琳已經(jīng)不是朋友，元末與周嶼光……

她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這樣糟糕的樣子。

將手機放回口袋，她自己強忍著，往前走。終究還是一個人，要面對當下這樣絕望的困境，進退兩難。

爸爸的醫(yī)院離家并不遠，就隔了一條街。

陸星塵走到小區(qū)門口的時候，渾身已經(jīng)被冷氣浸透了，腳趾又僵又疼。她將手縮進衣袖，快步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