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緊背包,里面有一個礦泉水瓶,灌滿了透明的液體。
《T 城周報》到了。
她給了錢,跳下車,抱著背包坐在路邊等。
報社元旦也有人加班,正是下班點,幾個記者走出來,正好看見臉都凍青了的陸星塵,幾個人對視一眼迅速走了過去。
一個女記者蹲下身子,平視陸星塵:“小妹妹,你在這里等人嗎?冷不冷?”
陸星塵眼中沒有焦距般抬頭看向?qū)Ψ剑骸芭嵘荷??!?/p>
是在等小裴記者?后面的幾個男記者,也不乏對裴珊珊心懷愛慕的,知道這個孩子認識裴珊珊,就有些要故意示好的因素:“小妹妹,先跟哥哥去肯德基等吧,這里太冷了。我?guī)湍憬o小裴打電話好不好?”
陸星塵毫不理會。
就在這時,一輛老舊的黑色汽車開了過來,轉(zhuǎn)個彎,在陸星塵等人身前停下。
副駕駛車門打開,裴珊珊穿著明黃色的羽絨服跨下車來,眉目間洋溢著格外幸福的笑意。
變故就是這個時候發(fā)生的,誰也沒有看清楚陸星塵是用怎樣的速度從背包里掏出塑料瓶子沖上去的。她打開瓶蓋,甩著瓶子將透明液體澆在裴珊珊身上。
“讓你勾引我爸爸!”
一只大手從天而降,陸星塵被打得一個踉蹌,側(cè)過臉去,耳邊轟鳴,眼前甚至黑了幾秒鐘,不能視物。短暫的失明讓她心頭冰冷。
那雙手,她連溫度和紋路都記得清楚,是屬于爸爸的手,多少次溫柔地拍拍她的肩膀,在她跌倒的時候?qū)⑺?,扛在肩膀上,如今卻用這樣不留余地的力氣,給自己一個耳光。
轟鳴過后,她聽見爸爸的聲音緊張慌亂:“小裴,你沒事吧?”
裴珊珊在經(jīng)歷了最初的慌亂懼怕以后,反而覺得不對了,她神色復(fù)雜地聞了聞自己袖子上的濕痕,啞聲說道:“是水,普通的水……”
爸爸的手輕輕垂了下來。
陸星塵紅著眼睛,咧出一個笑容,嘴角有腥甜的氣息:“爸爸,你不是大醫(yī)生嗎?你連汽油、硫酸跟水都分不清楚了?!?/p>
他的手心開始泛起了一點一點的麻,那種麻從指間緩慢蔓延上來,直抵心房,給他致命的疼。
他看著眼前滿眼恨意的女孩子,那樣傷心絕望地看著自己——這是自己愛若生命的女兒,全心全意地愛了十六年,是亡妻留給自己唯一的牽掛??伤蛄怂?/p>
“星塵……你打爸爸吧?!彼麎褐曇簦炖锇l(fā)苦,心里難受得有什么東西要溢出來了。
陸星塵沒有理他,她將書包拉鏈拉好,甚至規(guī)矩地將塑料瓶子丟進路邊的垃圾桶,然后她轉(zhuǎn)回父親身前:“陸先生,蘇慧慧已經(jīng)從福安公寓7 號樓812 室搬出去了,這是我從你抽屜里拿的錢,還給你。我走了?!彼统鰶]有用完的錢,放在地上,轉(zhuǎn)身就走。
“星塵……”他想叫她,可是他羞愧到?jīng)]有顏面再去看女兒冰冷絕望的眼睛。
裴珊珊咬著唇,將手扶上了他的手臂。他像被燙到一樣躲開,他沒有看她,而是踉踉蹌蹌地走向自己的車子。不過幾分鐘,大雪一夕蒼白了年華,他老了十歲。
“我們真的不要再見面了。”他開車走了。
裴珊珊知道這次他是真的走了,她紅著眼睛垂著臉,一言不發(fā)。不遠處早就驚呆了的同事們,這時也安靜地散了。
陸星塵走在路上,飄飄忽忽。她知道新年第一天已經(jīng)過去了,她要回到學校里面去,明天還要正常上課。她往學校的方向走去,身體早就疲倦得超出極限了,可是一雙腿還是不知饜足地行走著。
黑色的汽車在她身后慢慢跟隨。他看著女兒那樣喪氣地走著,一向剛正嚴謹?shù)哪腥巳滩蛔〖t了眼眶。
擋住她的腳步:“星塵,爸爸送你回學校吧?!彼蜷_副駕駛的門問她。
陸星塵看了眼副駕駛的座位,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臟”,然后她爬進了后車廂,安靜地坐好。看了看前面,她說:“謝謝陸先生。”
他猛地閉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