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錢鍾書不評論魯迅是很正常的,他們不屬于一個學術體系,錢對魯迅不怎么感興趣,且有先入為主的惡感,后來,魯迅這種尊崇的地位,也使得錢鍾書繞道而行。即使錢鍾書要評論魯迅,也最多是一言半語的譏嘲,就像魯迅也不會對錢基博生出好感,即使要評論錢基博,也最多是一言半語的譏嘲。記得魯迅在《準風月談后記》中就曾對錢基博《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表示過一點不屑。(魯迅這樣說:這篇大文,除用戚施先生的話,贊為“獨具只眼”之外,是不能有第二句的。真“評”得連我自己也不想再說什么話,“頹廢”了。)
魯迅在談到陳獨秀和胡適的不同時,有一個大家都知道的武器庫的比喻,覺得胡適不怎么坦蕩,有機心。魯迅看人穩(wěn)準狠,胡適此人懂得待價而沽,所以在20世紀40年代末會成為蔣介石眼中可以競選總統(tǒng)的一員。試想,胡適如果是個單純的學者的話,他會成為蔣介石眼中一只棋子么?當胡適的一只眼在關心學術的時候,另一只眼卻在關心政壇,可惜的是,中國當時的局面,非胡適可以大展宏圖,因此他也算不得志。
我們談論人的關系時,要注意人物之間本質的不同(學術圈)和本質的同(人性)。民國學界人物,有很多獨立的圈子,他們談論別人,可能只有自己圈子里的人才不帶情緒,才更銖兩悉稱。
魯迅抄襲疑案本末
事出有因
陳源指責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抄襲,肇端于1924年底的北女師大風潮。時任女師大校長的楊蔭榆及陳源教授都是“倷倪”無錫人,而對立方魯迅和馬裕藻等教授大都是浙東之氓,這場風潮之起于青蘋之末,既有教育理念差異的原因,主要還是地域派系爭斗的必然結果。過去往往把魯迅與陳源的恩怨說成是“現(xiàn)代中國社會具有人道感和個性主義意識的知識分子,與紳士階級交鋒的一種典型”(孫郁語),這種說法值得質疑。陳源等留學英美的學人,何嘗缺乏現(xiàn)代中國社會的“人道感和個性主義”?在我看來,他們的人道感和個性主義一點都不比魯迅等人少,或許還更多些。魯迅等人則傳統(tǒng)士大夫精神更加濃郁,因此所謂“某籍某系”的派系因素不容低估。
陳源指責魯迅抄襲,不過是陳、魯恩怨這場大戲中的一個小插曲,主要是對評論界有人指責凌淑華小說抄襲的還擊。在陳源是以牙還牙,可惜一著不慎,反而賣了更大的破綻。
1924年5月,陳源與凌叔華在泰戈爾來華期間相識相交,是年底北師大發(fā)生風潮,隨之又有指責凌叔華小說抄襲的傳聞,陳源這次反擊,乃是為女朋友幫腔。一個熱戀中的男青年,往往會為女朋友兩肋插刀,陳源此舉差不多也是如此。
細說從頭
1923年到1924年間,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在新潮社出版(惲按:該書最初分上下兩冊出版,故出版日期有兩個年份)。此書原是魯迅講授中國小說史課程的講義,因此隨編隨講,到一定篇幅后,先是油印本,然后再正式出版。
當女師大風潮起,魯迅、陳源纏斗不可分解時,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已經全部出版了。這時發(fā)生了凌叔華抄襲事件,陳源自不忍坐視女朋友被質疑而不救,于是寫了《剽竊與抄襲》一文,為凌叔華辯護。在這篇文章中,陳源還埋下伏筆,不點名地指出,有人在“整大本的剽竊”,批評界卻視而不見,反倒把凌叔華的幾篇有模仿痕跡的小說咬住不放。指魯迅抄襲,至此已經呼之欲出。
隨著論戰(zhàn)深入,陳源在其《閑話的閑話之閑話引出來的幾封信》中正式拋出了魯迅《中國小說史略》抄襲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