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國兵定睛瞧著他的嘴巴,問:
“那為什么說是神物呢?”
蕭朗說:
“傳說吸食谷草之煙能激蕩血脈,讓雪國人的精神高亢,有的時候,據(jù)說房事都厲害了幾分呢。但是,之所以稱之為神物是因為谷草的神力只局限于純正的雪國人享用,如果是翅鬼吸食谷草,只要超過十口便立時毒發(fā)身亡?!?/p>
雪國兵把眉毛一挑,說:
“有這等事,我便不信了?!?/p>
蕭朗挨到雪國兵身邊小聲說:
“我旁邊的這個翅鬼看著就讓人討厭,我們可以拿他一試。我前一陣子在雪地上拾到一蠶,我愿拿這一蠶和大人打賭?!?/p>
兵當(dāng)即將蕭朗按在雪地上,渾身上下搜了個遍,連翅膀底下也摸了幾把,一無所獲,蕭朗盯著兵的眼睛,說:
“這一蠶就在我身上,可是您找不到,大人愿意和小人一賭嗎?”
雪國兵哼了一聲,掏出一蠶說:
“我賭他死不掉?!?/p>
蕭朗從地上爬起來說:
“大人,不是小人多事,萬一小人僥幸贏了,這小鬼死在當(dāng)場,若還是戴著鏈子,上頭有人問起來為什么死了一個壯力,您也不好交代。若將他的鏈子除下,讓他自己吸食,周圍的翅鬼都可作證您是體諒我們小鬼,他自己不爭氣,要搶您的谷草來吸,結(jié)果吸死了。我便第一個可以作證。”
于是我平生第一次吸食谷草,因為吸得急了,差點嗆死。
我后來問蕭朗:
“要是我當(dāng)時嗆死了,你不就贏了一蠶幣?”
他說:
“你覺得他能給我嗎?”
等我把氣喘勻,站直,眼里泛著淚花,提起鏟子繼續(xù)干活。蕭朗恭恭敬敬從腳下的雪里刨出一蠶幣遞給雪國兵,雪國兵笑著接過蠶幣,問:
“你這個小鬼什么時候藏的?”
蕭朗說:
“您把我按在地上的時候,大人?!?/p>
不久到了苦役的最后一天,蕭朗蹭到我身邊說:
“你的井在長城邊上?”
我說:
“對,你的井也在那邊吧,我看你每天都從那邊走過來。你怎么知道我也住在那邊呢?”
蕭朗說:
“你鞋上粘著長城那邊的黃土。你的井是緊挨著長城那一排嗎?”
我說:
“對,我每天晚上都能聽見大斷谷里的歌聲?!?/p>
蕭朗繼續(xù)問:
“你的井從東向西數(shù),是第幾個,你可記得?”
我說:
“這我怎么記得?沿著長城從東向西有幾百個囚翅鬼的井?!?/p>
蕭朗說:
“你連自己家在哪都不知道你還覺得挺有道理的。不和你說這些,你總知道你的井大概是居中是偏東還是偏西吧?”
我說:
“我從沒有覺得我的井偏東或者偏西,那就應(yīng)該是居中吧。”
蕭朗又問:
“你注意過你井下的溪水有黑色的石塊嗎?從上游沖過來的?!?/p>
我說:
“有啊,還挺大,我估計是從井壁上掉下來的?!?/p>
蕭朗問:
“多大?你用手比畫一下。”
我比畫了一下:
“一拳那么大吧。你今天怎么這么多問題?”
蕭朗說:
“再見吧,默?!?/p>
這是修井的苦役中,蕭朗和我說的最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