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朗自然不知道我在這么枯燥的工作里品嘗到了類似于自由的樂趣。他干得很辛苦,我發(fā)現(xiàn)他并不善于機械的勞動,他會經(jīng)常把自己弄得很煩躁,會罵些臟話,我發(fā)現(xiàn)他有的時候會習(xí)慣性地有偷懶的念頭,把鋼釬耍得呼呼作響,沒有前進一分??伤R上意識到自己的做法是愚蠢的,這條丑陋曲折的洞是他一輩子的夢想所向,他要把命都壓在這條洞上面,偷懶相當(dāng)于一點點地把自己殺死。而且每當(dāng)他溜號的時候,大蟲都會在旁邊焦躁地把身體摔到墻上,發(fā)出響聲想要把我從睡夢中弄醒,讓我看看自己交了一個什么朋友。蕭朗就把鋼釬在大蟲面前揮一揮,說:
“再胡鬧把你穿在釬子上烤了吃?!?/p>
大蟲不屑地把后腿弓起,看起來隨時要和蕭朗玉石俱焚,可它自從上次和蕭朗交手吃過虧之后,再沒有和蕭朗有過肢體沖突,它知道自己討不到便宜。蕭朗說話假亦真來真亦假,一旦斗輸了,被他烤著吃了死狀著實太慘,而且,我看起來也不是蕭朗的對手。
不過大部分時間蕭朗和我一樣試圖榨干自己的每一分力氣。一個月過去,挖掘的進度異常迅速,有的時候挖出的石頭太多,弄得我和蕭朗沒有輾轉(zhuǎn)騰挪之處,而這么多的石頭沒法一下子在溪水中沖走,如果太過心急,把溪水弄得太渾或者干脆把溪水堵塞,下游的翅鬼發(fā)現(xiàn)了有可能驚動雪國人,只能等著大蟲用牙齒把石塊弄碎。我和蕭朗也曾試著用石塊砸向石塊,讓大石塊變成碎石,可試了幾次之后我們倆都承認我們看似有力的雙臂沒法和大蟲的牙齒相比,它能在轉(zhuǎn)瞬之間飛快地把半人高的石塊變成石粉,鋒利的牙齒像是被爐火淬過的利劍。
估計蕭朗也在暗自慶幸,如果當(dāng)初沒有防備被大蟲在脖子上咬上一口,那他這次不速之訪除了給我扔下一具難以處理的尸體之外,帶給不了我任何東西。隨著挖掘的日漸深入,我和蕭朗的挖掘技巧日益精進,鋼釬就像長在我們手上,我們手上磨出的厚厚趼子像手套一樣使我們把鋼釬抓得更加牢固。我倆本是臂力過人的翅鬼,又正值盛年,雖然越往大斷谷靠近,石頭顏色越深,也越是堅硬,可我們絲毫沒有因為石頭的變化影響我們的進度。兩個月之后,我和蕭朗吃光了我這兒的雪梨,他便爬回自己的井下把他的雪梨搬過來,順便又背過來一捆手指一般粗的麻繩,他說這是他幫著一些不識字的雪國兵寫信,雪國兵賞給他的。
我問:
“我們翅鬼幾乎都不識字,雪國人也只有望族才可進學(xué)堂讀書認字,你怎么會認識字的?”
他一邊把雪梨擺進洞口一邊說:
“在十二歲之前,我和你一樣,被生我的雪國人豢養(yǎng)著,雪季的時候被牽著入井,春季的時候被和牲口養(yǎng)在一起。但是我很早就學(xué)會了兩件有用的本領(lǐng),撒謊和偷東西,偷的東西很多,吃的、用的、玩的,后來我發(fā)現(xiàn)最有意思的東西是書,別的東西或吃或用或玩,一會兒就完事了,書能反復(fù)地看,有意思?!?/p>
我說:
“你偷的那些書后來都藏在哪了?”
他說:
“都被我吃了,留下太危險?!?/p>
我說:
“你吃的那些有意思的書,你能一邊挖一邊給我講講嗎?”
蕭朗把鋼釬丟在地上,說:
“默,干脆今天我們不挖了,講故事吧?!?/p>
我也把鋼釬丟了,說:
“好,反正我也不會飛。”
他用溪水把臉和手洗干凈,然后拿起一個雪梨坐在地上,咬了一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