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自己的翅膀一點點地在我面前展開,真是一雙碩大無朋的翅膀,比我原來想象得還要寬,在井中無法完全展開。我沒辦法相信一只翅鬼真的可以用翅膀飛翔,可是眼前的蕭朗和他的翅膀讓我對此事信了幾分。我問:
“你……飛過嗎?”
他說:
“沒有,在外面干活的時候大多都戴著鏈子,而且就算是沒有鏈子,你覺得我一邊干著苦役一邊練習飛翔會有好下場嗎?”
我一時語塞,自己確實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
他盯著自己的翅膀說:
“我相信我可以飛起來,它非常有力,扇動的時候我能感覺到有種力量正在拖著我騰空而起,可是要想飛越大斷谷,我需要時間練習?!?/p>
我終于明白了他此行的目的,說:
“你的意思是讓我?guī)湍阍谖业木锎蛲ㄒ粋€通向大斷谷的洞口,然后幫你練習飛翔,然后看著你飛走?”
蕭朗說:
“也許我能夠帶著你一起飛,但我不確定,我們不知道大斷谷到底有多寬,我如果學會了飛翔,也有可能累死在半路,就算飛過了大斷谷,那邊是個什么樣的世界我們誰也不知道,而且我們現(xiàn)在連洞口都沒有打穿,有可能我們根本來不及打出洞口就被調開。所以,你可以選擇幫我或者不幫我,如果你覺得我一直在利用你,不愿意繼續(xù)和我做朋友,我可以把賺你的五蠶幣還給你,你的名字就算是我送的吧,至少我們聊得還挺投機?!?/p>
我看著蕭朗托在手中的五枚蠶幣,認出來確實是原來屬于我的那五枚,那是我平生的積蓄,已經被我的皮膚磨得發(fā)亮,上面留著我的汗味。我知道,蕭朗帶我飛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guī)缀鹾退粯訌妷眩某岚蚣幢阍儆辛?,帶著兩個蕭朗的重量也不可能飛到多遠的地方,而且從我到現(xiàn)在對蕭朗的了解,他到時候也會說服我讓他先飛走,如果他成功了的話,再回來把我接走,他不會為了我冒險。我在某種程度上是他的另一把鋼釬而已,只不過我是負責把他拴住。
我把他的手推回去,說:
“名字已經在我胳膊上了,錢我不能拿回來。我一直想知道大斷谷里的歌聲到底是什么樣的,到底是誰在唱歌,到時候,你飛你的,我聽我的,干活吧?!?/p>
他笑了,笑容中有不出所料的意味,他把蠶幣麻利地揣起來,然后說:
“我白天挖,你晚上挖,晚上涼快點?!?/p>
大蟲突然在旁邊哼了一聲,好像有話要說,它當然不能說話,可是它好像聽懂了我們的交談,毫不掩飾對蕭朗的不滿。我走過去拍拍它,說:
“從今往后,你負責把大塊的石頭咬碎,然后推進小溪里?!?/p>
它轉頭走掉,大蟲一向討厭我接觸它的身體,到了晚上輪到我挖土的時候,才回來幫忙,它似乎真的能聽懂我的話。
離春季輪井還有三個月,蕭朗和我夜以繼日地挖掘,南壁的石頭比我們想象得還要松軟,蕭朗說,甚至比他原來的井下還要軟。我是一個天生干活的料,雪季里從來沒有什么事情能宣泄我的體力,這次這么大的工程讓我完全陶醉在工作的辛勞里面,腦袋空空如也,反正成不成功都與我無關,他愿意飛就從洞口飛去吧,挖洞這個事我是不可能停下來的,之前干苦役的時候都是被雪弩指著,這次至少是為朋友干活。而且蕭朗給了我選擇的機會,我第一次自由地決定了自己的大事,心里生起一種做了自由人的錯覺,這錯覺很讓人愉快,我愿意為之流汗。蕭朗跳進我的井里,為了他自己也幫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