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那個月份還是冷，她又是騎車去的，一路上被凍得不行。

就這樣一直到六月份，高考結(jié)束。許捷的媽媽打電話向她道謝，說許捷考完了，自我感覺不錯。林薇自然為他高興，覺得自己也算是功德圓滿了，可心里又有些矛盾，暑假就要開始，少了這份收入，她又得另外找活了。

“小林老師，”許阿姨又開口道，“你放假有沒有時(shí)間？”

“有啊，什么事？”林薇預(yù)感有好事。

“我先生的老板也要找家教，是個女孩子，九歲還是十歲這個樣子，美國人，會講中文，蠻皮的，也不拘教些什么，就是看一下，盯著她看看課外書，你看行不行？”

韋伯家的活就是這么來的。

林薇站在那兒想心事，直到察覺身后有人，她以為自己擋了人家的道，往邊上讓了讓，那人的手卻扶在她胳膊上。她回頭，才發(fā)現(xiàn)是陳效。他的手倒還是暖的，不像他這身打扮那樣冷。自從上次泳池那一面之后，莎莉又拖她去過幾次，但都沒碰到他。大約是忙，幾日不見，他好像變了一個樣子，不光是打扮，她也說不清是哪里不一樣。就好像此時(shí)，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卻是沒來由地一陣緊張。

結(jié)果，他只是低頭湊在她耳朵邊上說了這么一句：“那孩子喜歡你?！?/p>

“誰？哪個孩子？”林薇一時(shí)沒反應(yīng)過來。

“剛才在這兒跟你說話的那個?！标愋Ы忉尅?/p>

“他是我學(xué)生，”林薇不屑，“我在他家做過一學(xué)年的家教?！?/p>

“也是，他跟你不合適?！?/p>

聽陳效這么說，林薇倒不服氣了，反問：“為什么啊？”

“他是好環(huán)境里長大的，你說什么，做什么，他都不會懂?！?/p>

林薇一愣，隨即就笑：“你怎么知道我成長的環(huán)境很壞，說不定我給人帶孩子只是賺零花錢，說不定我跟莎莉是親姐妹?！?/p>

他大笑出聲，待靜下來才道：“我出社會早，混了這么多年，總看得懂一些事情?！?/p>

“比如什么？”林薇追問，一多半是挑釁。

“有段時(shí)間，我總喜歡穿暖和的衣服，大概是因?yàn)閺那袄渑铝耍偸浅缘锰焯?，生怕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又突然餓起來?！彼従彽氐?，“我認(rèn)得出和我一樣的人?！?/p>

林薇又是一愣，低頭就看見陳效腳上鞋，精致的黑色薄底皮鞋，踩一腳就全毀了的那種精致，她不懂穿這樣一雙鞋子的人怎么會說出那樣的話，最后卻還是說笑話混過去，問他：“喂，你是不是嫌我吃得太多??？”

陳效卻答：“有胃口總是好的，旁人看了都羨慕，比如我?！?/p>

“可你剛剛說自己從前很能吃，” 林薇挑他的刺，“現(xiàn)在怎么沒胃口了？”

“壞人做多了總要付出代價(jià)的?！彼中?，“不如明天晚飯你到我那里去吃，看見你吃，就像我自己吃了?！?/p>

林薇以為他只是說笑，沒有當(dāng)真。她想起第一次去那座大宅，莎莉就說他是壞人，現(xiàn)在他又親口對她說了一次。

“為什么總說自己是壞人？”她問他，“像光輝事跡一樣掛在嘴上?！?/p>

他卻答：“所有人都覺得做好人難，做壞人容易。其實(shí)做壞人才難，當(dāng)然要拿出來說一說?！?/p>

“做壞人有什么難的？”她不以為然。

他從餐臺上拿了一杯檸檬水來喝，泰然自若地解釋給她聽：“要做壞人，就要當(dāng)著人面騙人，有時(shí)候還是那種特別信任你的人，你得看著他的眼睛說謊，一直到?jīng)]有人信你，全都看著你，等你摔下來，就算摔死了也不會有人哭。你說難不難？”

這番話他說得并不認(rèn)真，不知為什么，林薇卻一時(shí)怔忪，靜了半晌才說：“你對莎莉倒是很好?！?/p>

他笑了笑，只是說：“我有個女兒，差不多也是這么大?！?/p>

“怎么沒看見過？” 林薇有些意外，不管是年紀(jì)或是別的什么，他都不像是做了父親的人，而且還是一個將近十歲的孩子的父親。

“她跟她媽媽住?！标愋Щ卮穑瑳]有繼續(xù)說下去的意思。

只是這一句話，林薇便已猜出個大概，不方便再多問了。反正這事也跟她沒什么關(guān)系，她這樣想，這里的工作沒有幾天就要結(jié)束，韋伯家不日也要搬走，此地高尚優(yōu)雅門禁森嚴(yán)，她不會再有機(jī)會過來，更不會再遇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