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記后巷。

文青見馬車中坐著的竟是本該躺在病床上的姐姐，一時(shí)怔住。

車中的錦瑟卻僵在了那里。她一雙含淚的美眸貪戀地一眨不眨地凝在弟弟身上，鼻端一陣酸澀，竟張不開嘴，更是難以成言。

錦瑟炙燙的眼神令文青又愣了半晌，接著他卻憤怒地喝道：“誰欺負(fù)姐姐了？”

文青這一聲直令錦瑟淚水滾落。她忙回頭拭了淚，才沖白易和蒹葭道：“我和小少爺有話說，你二人去望風(fēng)?！?/p>

見兩人一東一西往巷口而去，錦瑟這才整肅了面容看向文青，沉聲道：“上來?！?/p>

見姐姐如此，文青更覺詫異。

他登上馬車，端坐著的錦瑟卻沉聲一喝：“跪下！”

文青再度愣住，茫然地去瞧錦瑟。透過車中微弱的光影，他只見姐姐端坐在那里，面容有些模糊，卻顯得那雙明眸越發(fā)晶亮，盈盈的目光中似飽含了萬千情緒，悲慟、痛心、失望、疼惜、悔恨……他辨不清分不明，卻叫他的心緊緊揪了起來。

“跪下！”錦瑟再度沉喝。

文青忙撲通一聲跪在了狹窄的車廂中。

只聞錦瑟肅然而問：“我且問你，姚氏祖訓(xùn)第八頁第十六訓(xùn)是什么？”

文青聽錦瑟的語氣極其嚴(yán)厲，不敢有絲毫怠慢，忙回道：“謙遜待人，端方行事，居身公正，胸襟坦蕩，不可仗勢(shì)欺人，不可……”文青一邊背著，便明白了錦瑟的意思，但覺一陣委屈。祖訓(xùn)尚未背完，他已是含淚抬頭看向錦瑟，辯道：“姐，我沒有……”

錦瑟卻再度沉喝一聲，道：“你沒有？你沒有，卻敢?guī)еP大鬧人家的藥材鋪?zhàn)樱磕銢]有，卻敢一擲千金去和知府家哄搶一件死物？你沒有，卻敢當(dāng)眾甩臉子揚(yáng)鞭子？我且問你，你仗的是誰的勢(shì)？你的謙遜和胸襟又在哪里？”

文青被錦瑟連聲逼問，欲辯解卻又心虛，欲低頭可著實(shí)委屈。加之姐弟倆相依為命，姐姐對(duì)他關(guān)愛有加、疼寵如命，何曾如此疾言厲色過。他著實(shí)害怕彷徨，忍不住倔強(qiáng)地抬手狠抹了下滿眼的淚，沒敢再開口。

見文青雙眸通紅，委屈地跪在那里，錦瑟如何能不心疼。她雙拳緊緊握起，半晌才平息了情緒，又道：“你委屈？你定要說是那掌柜趨炎附勢(shì)?？墒缿B(tài)本炎涼，怎容你空嗟嘆？你若真有傲骨，便該重振家門，叫那些不開眼的人好好瞧瞧?？赡悴坏驘o謂之人的幾句怠慢之語便失了心性，累了門風(fēng)竟還不知收斂，闖了禍卻不知如何解禍，還一味地只知爭強(qiáng)好勝。姐姐看你連蒹葭一個(gè)丫頭都不如了！如今竟還不知錯(cuò)在哪里，妄自狡辯。你說，你可還配做父子雙狀元的姚氏子孫嗎？”錦瑟的話極重。

文青遭了痛罵，委屈過后便也反思起來。又聽姐姐語氣中飽含失望，登時(shí)越發(fā)心慌，流著淚認(rèn)錯(cuò)道：“姐，我錯(cuò)了。你莫生我的氣，也別不管我、不要我……”到底是虛年才八歲的孩子。

見弟弟如此，錦瑟哪里還忍得住，便也撲跪在車廂中，將文青抱在懷里。她垂淚，泣聲道：“傻茂哥兒，姐姐怎會(huì)不要你，你是姐姐的命啊！有你才有姐姐，有你才有我姚家。姐姐是恨你不爭氣?。∫ξ拿舨贿^有些溜須拍馬的本事，你便如此親近信任他。你可知那些喜歡當(dāng)面奉承別人的人，也皆是喜歡在背后詆毀別人的人？你可知他逢迎含笑的皮囊下，包藏怎樣的禍心？”

文青聽姐姐喚自己的乳名，越發(fā)愧疚難當(dāng)。細(xì)想方才姚文敏的種種作為，他不禁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