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錦瑟的馬車已緩緩駛進了小巷。
店鋪中,姚文敏跺著腳一臉焦急地沖文青道:“五弟也知那玉佩對哥哥我的意義非同一般……”
文青便道:“四哥快追偷兒吧,不必顧念我?!?/p>
姚文敏滿面感激,不動聲色地沖掌柜使了個眼色,這才匆匆出店而去。
店鋪中,掌柜忙吩咐伙計將參收起來。文青一看豈能不急,正待去搶,高大勝卻攔了上來。眼見兩人就要撕扯在一處,忽聽一個稚氣卻清脆的女音自人群后響起,“高壯士果真如坊間傳言有一副俠義心腸,只是沒想到竟是認(rèn)人不清、是非不明之人!”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一個做奴婢打扮的小姑娘擠進店鋪來,正是得了錦瑟吩咐的蒹葭。
高大勝聞言,一喜一怒。但見說話的不過是個齊腰高的小姑娘,怒也使不出來了。他只粗聲道:“小丫頭,你什么意思?”
蒹葭福了福身,道:“壯士少安毋躁,可否容奴婢問這位掌柜幾句話?”緊接著,蒹葭轉(zhuǎn)向掌柜道:“敢問掌柜,你口口聲聲說這參已有了下家,是留給知府家三公子的,姜府可曾留下訂錢?”
掌柜登時面色一變。但他的反應(yīng)也快,轉(zhuǎn)瞬便梗著脖子道:“自是留了的?!?/p>
蒹葭點頭,又道:“既是留了訂錢,則必是寫了憑據(jù)的,掌柜可否將鋪上存的底據(jù)拿出來一觀?”
這下掌柜的面色不好看了。見高大勝和眾人皆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他哪里敢說沒有,便沉喝一聲,道:“底據(jù)和賬目一樣,皆是我鋪中重要物什,豈容外人說瞧便瞧?”
蒹葭笑道:“掌柜何故惱怒?我也不是說要瞧鋪上的所有底據(jù),不過只論這山參的一張罷了。若按規(guī)矩,底據(jù)自不是說瞧便能瞧的??扇缃窦瘸隽诉@等糾紛,掌柜將底據(jù)明示一下也是應(yīng)當(dāng)。”
文青本不是那么笨的,方才不過一時氣盛,又被姚文敏和掌柜刻意撩撥才失了理智。此刻一聽蒹葭的話,他已然發(fā)現(xiàn)了癥結(jié)所在,便也沉聲道:“不錯,只要掌柜將姜府的訂錢底據(jù)出示,小爺現(xiàn)在就給掌柜低頭賠罪!可若掌柜拿不出底據(jù)來,那便是趨炎附勢,毫無商人行商道義!”
文青說得擲地有聲。眾人又見掌柜支支吾吾、面色幾變,心頭不禁都犯起了嘀咕。
見掌柜不動,文青底氣一足,又道:“掌柜怎如此猶豫不決?莫非根本就拿不出底據(jù)?”
文青一言,百姓也紛紛催促。
高大勝跺腳道:“掌柜既占著理字還怕什么?磨磨蹭蹭得叫人心疑!”
掌柜眼見形勢急轉(zhuǎn)直下,拿不出底據(jù)便沒法交代,可那底據(jù)他又著實沒有,便只好硬著頭皮道:“姜府是小店的老主顧,還要什么底據(jù)和訂錢啊?”
蒹葭詫異道:“掌柜方才還說有底據(jù),如今怎又成沒有了呢?再者說了,這行商有商規(guī),掌柜開門迎客,自是按先來后到的規(guī)矩,萬沒將送上門的生意往外推的道理。沒有下訂錢,那便是誰先來誰先得。我瞧姚公子方才分明拍了一張銀票在那柜臺之上,既是付了銀子,這參何以就成了強買?還是掌柜行商非是看先來后到,而是論三六九等、得勢與否?”
眾人一聽這話,瞧向文青的鄙夷目光便都轉(zhuǎn)向了掌柜。掌柜這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入了蒹葭的套兒。蒹葭問起訂錢,他便該一口咬定沒有訂錢,卻有口頭約定,若是那樣還占個理字,只可惜方才他情急又心虛。而此刻已入了套,他只能步步錯了。
掌柜急出了一頭汗。
姚文青上前一步,冷聲道:“我既付了銀子,這參,掌柜何以不賣?我自進門便不曾橫加意旨在掌柜身上,掌柜何以說我仗勢欺人?”文青見沈掌柜啞口無言,又道:“這參若真被知府家訂下,掌柜為何還將它擺在外面?方才我進店后詢問,掌柜又與我詳說這山參何等品相俱佳,我要付錢卻又突道賣不得。倒不知是我仗勢欺人,還是掌柜趨炎附勢,欺我年幼、毀我名譽?”
“若說今兒這事可真怪了,這生意人竟敢和官家少爺叫起板來……”
“嘿嘿,方才這里可還有個姚府四少爺呢。這事……說不得,說不得啊……”
……
文青說罷,眾人已另有計較,某些素知大宅門中貓膩的聰明人心思已動了一動。
掌柜面色漲紅,面對眾人指責(zé)的目光卻無從辯駁。
蒹葭沖高大勝福了福身,道:“高壯士義薄云天,只可惜這掌柜存了壞心,怕有意要累壯士美名,叫壯士也跟著沾上趨炎附勢、巴結(jié)知府的臟名呢。”
高大勝聞言,氣得拳頭握緊,銅鈴大的眼睛直瞪向掌柜。接著他竟鐵臂一伸,直抓掌柜的衣襟。
眾人驚呼著瞧熱鬧。
蒹葭已悄然到了文青身旁,和他低語兩句,便在前引路帶著他往后巷行去。
兩人卻不知,此刻在沈記對面的福德樓上,一處雅間的軒窗半開,一雙澄澈的眸子正含笑盯著二人遠去的身影。